明知道这般是捋老虎胡须,可她还是做了,林慧漪苦笑。从前家中长辈们都说她像极了祖父,她都没觉得哪里像,今日才隐隐有所发觉,大概是这股子明知会引起君王怒气,还非要顶着风硬上的倔劲儿吧。
终于将令柔送走了,可出乎皇后意料的是,第二天她竟还再来,也不止第二天,接下来一两个月没有一日不来,有时带着她族妹令舒,还时不时带着陆氏或白氏来。
一开始皇后还多少出来待上小会儿做做样子,后来连样子都懒得做了,直接不客气地让她们自便。她也曾专门问过令柔,她这是要做什么,结果人家竟还颇难为情着说:“现下天气太热,我怕这时候没效果,打算着九月再试。不过这期间我也不敢再去大正殿,提前跑出门总能避开些传召。”皇帝对她不算太过为难,多少也希望她能多同旁人交际,她既已出门,就不大可能再被他叫过去。
林慧漪一滞,试探着问:“你是已定好了要投河了?”她那时出主意出的含糊,只说是让她表决心,想的是撞墙上吊那一套好作戏的,却没想到她真敢下水,还非要在寒凉时节下水。
令柔点点头,在殿内时身边人看守太严密,唯有在外时才乱得起来,才能找点机会。
“你可想好了,池水寒凉,若是落下什么妇人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令柔叹口气,多少有些郁卒:“若落水能令我不孕就好了,可惜未必能那样准。池水最多也就寒凉些,害处能比从腹中活剖出一个孩子更大吗?”
林慧漪一想,倒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她也不欲再听那详细计划,生怕到时受到太过分的牵连,更怕自己忍不住出手坏了她事。
不过她该怎么落水?令柔打定了主意,可也头疼,这没人推没人绊的,她怎么才能平白无故地掉水里?脚滑吗?好像也说得通。
不过她说不说得通是一回事,赵彧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宫中大多数人都从没踏入过长兴宫中,也少有人想得到,头一回进来竟是因为牵涉了贵妃落水案。长兴宫繁复华丽,哪怕在皇宫这样本就集齐了人间富贵的地方也格外耀目,不过没人敢细看,都跪在一室内等着陛下处置。
今上午本还好端端地游湖,不想贵妃竟脚下一滑落进了水里,幸而她身边伺候的人反应及时,迅速将贵妃捞了上来,可时值九月,湖水泛着凉,到底害贵妃发了热,昏迷过去仍未醒来。
陛下匆匆赶到,此时压着眉头盯着榻上,情绪难辨,怒火倒是分明。他眼神一扫,随口点了在场位分最高的一个说话。
“陆氏,你来说,今日是怎么回事。”
陆贵嫔提了一口气,小心应答:“今日是贵妃攒的局儿,邀了我们几个一同到湖边游玩,期间贵妃要亲自去摘一支马蹄莲,不知怎的就掉入水中,那时候臣妾等离湖边太远,又人多纷乱,臣妾没看清楚贵妃是如何摔的。”
皇帝怒色不减,又叫来宫人们问话,竟也没什么着落,就像令柔是冷不丁凭空掉入了水里一般,而没人知晓她是怎么掉进去的。
这时候贵妃迷糊着转醒了,还呼着侍女名字,要她在殿中燃一点甜香去去水腥气,睁眼却看皇帝探究的眼眸,听他问:“口干吗?要不要先喝点水?”
令柔讪讪:“臣妾方才饮够了水,不想再喝。”
“拿水来!”皇帝根本不听她说什么,竟亲自端了水杯在她唇边,竟似是要直接灌下去。
她被吓一跳,知道今天这关不太好过,眼圈迅速转红,泪水滚得比皇帝杯中茶水都更多,双臂抱着皇帝脖子哭诉道:“妾心恐惧,湖水冰冷刺骨,若是妾没被救上来,怕是凶多吉少,与您再无相见之机。”
皇帝知道她这话诚心有限,可也多少被打动了,于是眼神不再僵冷,手中杯盏也放了下去,不再强逼着她喝。
可还有一事他没想通:“你好好说说,今儿究竟是怎么掉下去的?”
令柔暗道麻烦,皇帝心中怕是明镜儿似的,不然不会在她刚醒过来的时候就问她话,这可怎么答才好?
“臣妾不大记得了,只知道脚下一滑,再然后就人事不知了。妾生长在凉州,那地方没什么习水性的机会,臣妾又自小怕水,这次进了湖里只知道挣扎,旁的是什么都看不见记不得。”
皇帝压抑着怒火,耐下性子问:“你确定是脚下一滑,不是有什么人推你?”
他一定要拉出一个人来做凶手?令柔没听明白,也没弄懂他什么意思。
这时候跪在最后的姜令舒忽然抬头答话:“那时候娘娘脚下踩上了一块儿掌心大的卵石,石上缠着青苔,才让娘娘脚滑落水。”
皇帝像是头一次知道宫中有这么个人一般,上下看她两眼,随意道:“九月末了,仍有青苔吗?”
姜令舒忍着脑后热汗滚滚落下,竭力保持着沉着:“回陛下的话,青苔这东西一年四季都有的,秋季虽较夏季时减退了些,可仍在昏暗处保留了些许,不易发现,这才让娘娘不小心踩中。”
“那块石头呢?你可带来了?”
“奴婢没敢妄动,那石头还在原处,拿来一瞧便知。”
派人去拿,果然上头还印有贵妃鞋底式样,又确实是在贵妃摔下去的地方。
看着,似是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