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湘召出跟随了自己多年的长剑,指腹抚过剑身,记不清它与她共同斩杀了多少妖魔,再过不久,就又要带着它并肩作战。
与以往的捉妖除魔相比,这次面临的,将是战场和数万魔军。
似乎感受到她的怜惜,剑身晃动几下,发出“嗡——”的一声回应她。
“明日我便要带兵前往蟠水,阿云,你在虞城照顾好自己,每日练习长鞭别超过两个时辰,慢慢练,不用急于求成。”薛念湘伸手点了点小白的脑袋,“小白,你也会照顾好阿云的对吧?”
“嘶——”
小白吐了下红信子,身子盘成圈打盹儿。
“知道了阿湘。”褚纤云乖巧点头,“与魔族交战,你也务必保护好自己。”
阿湘所求所行皆为虞城、为百姓,而自己所求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忽然有点心生惭愧。
这么想着,褚纤云的情绪淡下几分,喝尽杯中剩余的茶水,趴在桌上,垂眸拨弄着手中的茶杯,相夫教子和守护苍生,一听就知道哪个更有志向。
并非嫉妒或不甘,只是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到现在,与同辈人相比太过普通,就连所求所愿也微不足道……
“阿云。”
薛念湘收了剑,“妖魔祸世,苍生不宁,能者求道,弱者求生,皆无高低贵贱之分。修炼法术护佑百姓是雄心壮志,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亦是。因后者,我们人族方能英才辈出,方能与魔族抗衡数百年。”
“何况,求得所爱并不比斩妖除魔容易实现,人心善变,誓言难守,尤其是男子,很大一部分人都多情放荡不堪托付,与结发夫妻相濡以沫,白头到老的故事世间少有。有的男人甚至还会伪装成情深义重的翩翩公子,嘴上说着所谓爱情去诓骗天真少女,最后姑娘落得心交力瘁、人财两失的下场,男子倒拍拍衣袖就抽身,这种事情在虞城也没少发生。”
褚纤云听得认真,桌上打着盹儿的小白甩了甩尾巴,金色蛇瞳幽幽转动,几抹不似平常的暗光一闪而过。
“但——明知真心难求却仍然着保持对爱情的向往,也是一种无畏、赤忱之举。”薛念湘的目光真诚又柔和,语气还饱含期待,“我最大的心愿是保护虞城,第二个,便是等着喝阿云你的喜酒,不知道将来哪家好儿郎能得到我家阿云的芳心。”
“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我已派人去寻墨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战事紧急,回信慢了些……在你传给我的信里发现阿盛悄悄夹了张字条,告诉我说你最近没有按时吃饭……”
“灵霄阁派来支援的楚无袂楚姑娘,很厉害,尤擅治疗之术……等魔族退军,我定邀请她来虞城做客,阿云,等你与她认识了,也会喜欢她的。”
“伤势不重,阿云勿念。按时吃饭。”
“杀——”
“阿湘!”
屋外天色阴沉暗淡,屋内也没有光亮,褚纤云从梦中恍然惊醒,在床榻上坐着发愣了好一会,才缓缓披上衣裳下了床。
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了,乌云还没散去,风也依旧刮着,呼啸声跃过耳边,忽远忽近。
生了一场病,连着几日没睡过安稳的觉,一会梦到阿湘援助蟠水前她们的对话,一会梦到阿湘给她回信的内容,场景再变,又梦到阿湘上战场,被魔军偷袭。
每每想起墨迁失踪、阿湘重伤便寝食难安,她在虞城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两人日复一日地祈祷。
“吱——”
阿盛端着参汤进屋,见她只披了着件单薄的外衣伏在桌案边写字,急忙放下汤碗,取了厚实的披风盖在她身上,“小姐,别再着凉。”
前日染上风寒,烧了一整天,昨晚才退烧,病还没好完,拿着毛笔的手都不稳,笔尖滑落的几滴墨沾到纸上,晕染开来。
“小姐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我熬了参汤给你补补身子,喝一些吧。”
阿盛把汤端到面前,汤面浮着热气,香气飘满屋子,但褚纤云依旧没食欲,说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等它冷会。”
“好。”
屋内沉静片刻,阿盛缓缓开口,“小姐,虞城又走了很多人……”
蟠水被魔族占领后,虞城就开始人心惶惶,很多人犹豫着要不要趁早逃到别地,免得哪日魔族打到虞城小命不保,也有人相信有薛将军在,魔族兵败是早晚的事。
两种舆论吵得不可开交,但终归是怕死的人多。
有次败仗的消息传回来,虞城又是轩然大波,离开的人由一变十,由十变百。
这个月,走的人更多了,有些原先在观望,月初的时候也有了动作,七天前褚府上下几乎走空了,唯有褚纤云不肯走。
姨娘劝不动也带不走她,索性留了一笔钱让她自生自灭,“你不怕死就尽管留在虞城,哪日死了残了别怨我无情,是你自己不愿意走的,你好自为之!”
“啪嗒——”
窗外,零星地几滴豆大水珠砸下来,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写下“安”字的最后一笔,褚纤云吸了一口气,瓮声瓮气道,“阿盛,你也走吧……”
阿盛摇头,“阿盛不走,小姐在哪阿盛就哪。”
雨势愈发急切,冷风凌乱,搅乱天地边界。
街上、店铺茶楼空空荡荡,很少看得见有人的出没,不复昔日的热闹与繁华,沉沉死气如阴霾笼罩着整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