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浑身麻木得不能控制,过了几秒,江琳觉得自己身子在晃,险些撞在角落里,她嘴唇嗫嚅了几次,都没能顺利说出心中的话。
最终,江琳深呼吸了好几次,颤抖地问道,“你是从哪找到的?”
“我今天收拾床底的时候,它从床下掉出来了。”林晓梅说。
林晓梅的语气是如此平静,显然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看似平常的行为,却在江琳心里掀起了一场多么巨大的惊涛骇浪。
掉出来?
江琳无神地咀嚼着林晓梅的回答,掩埋的回忆被强行连根拔起,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是,脑子里反反复复冒出的画面,怎么也摁不回去。
她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冲着林晓梅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拿出来!为什么不能放回去!为什么?”
她推门出去。
角落里还漏着风,吹在江琳的额角上,她并不觉得冷,她只是想清醒,将为数不多的酒气也吹散,吹远。
等到浑身冻得如冰窖一般,江琳才拖着麻木的身躯,一步步走回了宿舍。她推门很轻,但林晓梅还是飞速将被子扯起,将自己藏了进去。
像只受惊的小猫。
显然江琳出去后,她也没睡着。
江琳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像个恶人。
在床上坐了很久,只维持同一个动作,身体僵硬到抬不起来,很久,很久之后,江琳从床上起来,拿起了那部旧手机。
手心里汗津津的,她没有解锁,而是握在手里,紧紧地扣住。
做了极为漫长的心理斗争,直到天边漫起鱼肚白,光线一点一点透进来,江琳才屏住呼吸,解开了手机。
两年没有打开,信息爆炸性地弹出来,晃得她眼花缭乱。
或许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江琳觉得心跳得特别快,极为不适,她反复点进又推出,还是没有去看。
她一夜未眠。
直到林晓梅闹钟响起,江琳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从混沌的回忆里醒来,慌张地掩饰自己,等到林晓梅出去,她才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读完以后,她面如死灰。
打开那部旧手机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放出了生活的诅咒,不留情面。
那部旧手机,是江琳与过去的链接。
回国之后,她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将它藏了起来,藏得很深,如同藏起自己千疮百孔的伤口。
里面承载着她过去的回忆,牵挂,和念想。
却被林晓梅无意间揭开,那亮得发白的屏幕,幽幽的光,如同将过去摊在了她眼前。
那未眠的一夜,江琳将自己的过去翻了底朝天,她好像痊愈了,能够像局外人一般欣赏着过去的片段,心无波澜。
那些鲜活的、鲜亮的、鲜艳的画面,灵活地显现在她眼前,而她只是,笑着看完,关掉。
像是播放了一部别人的旧电影。
可是这种平静,在收到新的消息之后,断然消失。
钟嘉怡说,“江琳,我要结婚了。”
江琳笑着读完,没有意识到自己笑得有多难看。
那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密友,在那场风波后,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钟嘉怡还说,“你说换联系方式就换掉,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所有人在你心里都不值一提,江琳,你心真狠。”
钟嘉怡比她大几岁,自然而然地行使起了当姐姐的职责,照顾她,也使唤她。
她们的少女时代,是奔跑在异国繁华的街道上,承诺要做对方的伴娘。异国他乡,抱团取暖,她们记得的,或是忘了的,彼此的誓言。
往上翻,这两年,钟嘉怡给她发了数不清的消息,有埋冤,有挂念,有倾诉,也有指责。那些鲜活的情感,就安静地躺在数据里,被封锁在江琳以为再也不会打开的手机里。
她手指动了动,还是没回复,解释也是多言。
她没有勇气面对钟嘉怡。
当初她不告而别,也是为了挽留自己最后残存的尊严。
可是钟嘉怡又提到了一个人,令江琳心头一紧。
“江琳,高海等了你那么久,你也不敢见他一面。”
江琳轻轻叹息。
即使知道这已经是一周前的消息,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回复道,“都过去了。”
等了两年的回复出现在钟嘉怡眼前,像是害怕江琳会撤回一般,她继续激江琳,“怎么?你就是不敢,不是吗?”
“你谁都不在意,只在意你自己!”
“以前,高海总嫌弃你出去喝酒。现在,他倒是管不着你了。江琳,你真的活得很自由。”
阴阳怪气的语气,成功的,如针扎一般砸在了江琳心上,扑面而来的,汹涌的寒意。
高海。
她时常会梦见,醒来却刻意忽略的名字。
她是愧疚的。
说来可笑,江琳回国的机票都是骗着高海帮她买的。家里经济弹尽粮绝之际,江琳知道了什么叫无力回天。
江琳说,你等我回去,家里安顿好我就回来。
江琳说,我只是回去避避风头,你别担心。
江琳说……
她知道自己句句都是谎言。
登机的那一刻,江琳拉黑了他的所有平台,手机关机,消失在人海。
可她单单漏掉了一个网易云音乐。
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高海在里面发了无数条消息,甚至他仍顶着江琳搞怪的头像。
对话框里全是未读消息,最后一条是,“江琳,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不是不想见,是不敢见。
落魄如她,再不能面对过去里,和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任何一个人。
没收到江琳回复后,钟嘉怡又发来了一遍喜帖。
她说,“江琳,如果你还记得我们朋友一场,你就来。”
“我希望你……可以来。”
喜帖上,站在钟嘉怡一旁的男人,她的青梅竹马。一向和江琳不对付,他们像抢宝贝一样抢占钟嘉怡的陪伴。
她还是嫁给了他。
江琳抿抿嘴唇,关掉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