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舟桓言简意赅:“我和沉蝓一样,魂魄不稳。”
“哎,这老夫就没法治了。”褚易摸着胡子,对他们的态度慈蔼了许多。
在傅舟桓的上半身处理完后舜华出了屋,立于竹亭下静静地侯他出来。
临走前舜华问褚易拿了些疗伤的药,放在身上有备无患,她找得到回房的路,便辞了云生,与傅舟桓一同行于佛陀寺中,久久未能从看到傅舟桓那一身伤痕中回过神,思绪一直游离着。
纵使心中做出了无数的设想,譬如儿时患病,畸形,皆无法说得过去。
那些伤的大小,深度等,怎么看都是刀伤所致。
不知不觉间,他们到了佛陀寺参天的菩提树前,树下倚靠着一带勾的长竹竿,多了一石桌,傅舟桓止了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寂:“刚才褚易那里将我的愿望写好了,就现在挂上去吧,明日还是早些出发。”
舜华对他这个伤者还是颇为关照:“你受伤了或有不便,要不还是歇上几日,这木牌我来代劳替你挂上可好?”
“不行。这种东西要自己挂上才灵。”傅舟桓回绝了她的好意,“这些伤不打紧,我也想快点带你找到佘神。”
舜华也由得他去,坐于石桌旁看着他,忽而道:“我刚在湖底看到了一个少年,他和你刚才在忘心湖处一样,双颊上有红色的花纹。”
在落入忘心湖时,她在幻梦所见的狼族少年很像傅舟桓,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长大后该是傅舟桓现在的模样。
傅舟桓执杆的手微微一颤,声音也有些哑:“阿槿想问什么?”
前世之事不可究,若傅舟桓真是谢淮也是两个人了,狼族或也早已不复存在。
“随意问些吧,就像应长生说的那样,有些事就罢了。”舜华想问本有许多,刚提起那个湖底看到的东西他的声音就变了,也就不想问那么多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怎么料到玉霜会放过我?”
傅舟桓是专门去找她去的白云寨,而他不会刚来找她就傻到送死,玉霜与傅澄不同,若动真格的绝对能杀了他们二人。
“早在五年前我们就因为灭魂知道你在蛊司了,可那时我们找不到山,也拿那蛊虫没办法,带不走你,直到李闵天不小心窥得天机,才有了解法。”傅舟桓轻叹一声,“在白云山脚见你以前,我便和沉蝓入过白云寨。玉霜本欲动手,但我们一提到你的名字便止住了,她总归要死,不如把力量给了你,没有一丝犹豫就同意了。”
顿了顿,他又道:“沉蝓原是想靠着江乏把玉霜打服,玉霜这么一来让我们不用多费周折,所以沉蝓就先去落仙村等你了。”
舜华手上的灭魂是在五年前才被世人知晓。
原来傅舟桓这场戏的戏台早就搭好了,白云寨那时的相遇便是在请君入瓮。
“你来傅家以前叫什么?”如今舜华再听到这些不会像在落仙村时那般生气,毕竟看得出傅舟桓是真心想带自己走了,索性便想了解些他的过去。
傅舟桓答道:“过去是个奴人,没有名字,叫小五。”
舜华又问:“你爹娘呢?对他们有印象吗?”
“刚出生时被一个道士抱走收养了,但他养着我,什么也没教,后来道士死了就被牙子拐去了。”傅舟桓踮着脚,晃着手中的竹竿,“阿槿,你说我把愿望挂在这个位置怎么样?”
舜华抬眸看去,只见傅舟桓挂木牌的位置,选的是枝头周围开满了菩提花:“就这儿吧,甚好。”
继而问他,“那以后叫你什么?”
傅舟桓将竹竿放回在树上倚着:“我就是傅舟桓。虽不喜傅家,但那是一个新的身份,天下姓傅之人何其之多,其余的我也不在意了。”
舜华又升起一道同病相怜之意,无论是身世,还是之前的人生经历,他们何其相似。
身后之人默了声,傅舟桓回眸,见舜华沉着个脸在想什么,双唇勾起半月:“怎么,阿槿是在心疼我吗?”
舜华嘴硬道:“呵,怎会?谁又来心疼我,我在蛊司的日子岂非更难。”
“我心疼啊,所以要带你走。”傅舟桓在菩提树下回头,脸上又扬起如春水般的浅笑。
风轻轻吹落了菩提花瓣,那飘落的花瓣仿佛微微拂过舜华的心间,令她呼吸微滞,悄然移开了视线,垂下头去拿把玩起石桌上的落枝。
说完这句话后,他也忽地也久久不做声,舜华抬头便见傅舟桓冷了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徒然变得冷漠又威胁。
“怎么了?”舜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石路上仓皇离去的傅千雁。
“没什么,我不喜欢被别人那么看着。”傅舟桓收了眼中的冷意,带着戏谑道,“但如果阿槿那么看我的话,我还是很欢喜的。”
舜华不明所以:“我看你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好看了。”傅舟桓说得理所当然道。
舜华笑说:“自吹自擂。”
“难道不是吗?”见她笑了,少年俏皮将头地凑到她眼前“,难道这张脸不好看吗?”
四目相对,舜华:“.......”
他有时候还真是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见她不作评,傅舟桓故作惋惜道:“想我这张脸从前在洛京城时也是有名,可惜了,居然入不了阿槿的眼。”
说罢,他又想起了什么,黯然道: “也是,我身上那样的伤,哪个姑娘都不会喜欢的。”
舜华不会安慰人,只得硬着头皮夸赞:“你已经是我见过生的最好的男子了。”
她从未点评过谁,现在夸眼前这个少年郎话虽是真心的,却显得有些生硬。
若是她的话不会在意这些,但她又不是喜欢傅舟桓的姑娘。
“那就好。”傅舟桓忧心的眉头在听到她这话后竟真舒开了少许,“也是了,阿槿才不可能嫌弃我呢。“
似想通了般,他又展露出那柔如春水般的笑来。
舜华迟疑了片刻,又不自然地将目光移了开,心中暗道他老这么傻笑做什么。
“铃铃~”
就在这时,花间的木牌随风缓缓而动,惹得身下金铃频频作响,所成之音似一曲故人重逢的小调。
他既已将愿望挂上,舜华便不再多作停留,起身又与傅舟桓一同离去。
可就在他们走了没多久后,菩提花簇中悄然出现了一道微弱的金光。
木牌上的几行字在黑夜中明灭交错。
‘愿你此生不负我,朝朝暮暮相随,永无别。’
——傅舟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