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因为斗殴背了处分，回家的路上，弟弟肿着半张脸，蹬着自行车，后座坐着沉默的姐姐。

落日金色的光芒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弟弟后背暖洋洋的，是阳光的温度，是姐姐的温度。

弟弟微微侧脸，看到姐姐红透的眼眶，他想了想：“姐。”

姐姐生气，不理他。

弟弟：“姐，我兜里有糖，给你留的，你快吃啊。”

姐姐这才有了动作，去掏奶糖。

弟弟松了口气：“姐，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揍他！”

姐姐：“……你安分一点叭。”

弟弟继续说：“姐，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了。”

“姐，你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什么都不要管。”

“姐，我成绩不好，我就这样了。但你不一样。”

“你一定要加油，姐。”

“……”

于是，姐姐踏上了远离家乡的道路。

16岁，宋秋楠没有和宋佳禾在同一所高中。

宋秋楠在省重点，宋佳禾去了职高。因为离家远，宋秋楠很少回家，每天宿舍食堂教学楼三点一线，抱着食堂的西红柿鸡蛋面吃的口疮一个接着一个地长，直到高三那年。

因为没有手机，宋秋楠是在老师办公室看到宋佳禾的——他辍学了，跑到省城打工，顺便陪陪姐姐。

从那以后，每个周六的下午，弟弟都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

弟弟把一大兜包袱举过栅栏：“姐，我给你带的水果，洗过了，你记得每天都要吃啊。”

姐姐看到一只只苹果、桃子、梨子，还有一大包奶糖，扬起嘴角：“知道了。”

弟弟又塞了个好几只小瓶，说：“姐，我还给你买了这个，鱼油，说是护脑的，你也记得吃。”

姐姐哭笑不得：“神经，这些你也信，被人骗啦！”

弟弟不高兴了：“我查了，是真的，你听我的就是了！”

姐姐：“好好好。”

弟弟：“姐，这些钱也给你，我上班攒的。”

姐姐：“……我不用钱……”

弟弟：“拿着，去买题买笔买资料。姐，你不用心疼我，我有的是钱呢。”

弟弟看着姐姐抱着一大兜东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才骑着小自行车，来到一家便利店，买了好多临期的、打折的泡面。

后来，宋秋楠大学毕业，机会像雨点一样向她打过来，可她一一闪过了——因为她要照顾自己的弟弟，就像当时大人们的玩笑话。

姐姐要养弟弟。

本性使然也好，良心有亏也好，总之，宋秋楠过成了现在的样子。工作福利、年终奖金、甚至连订婚的三金，宋秋楠都一并交给了宋佳禾。

其中，就有宋佳禾脖子上那条小金链子。

亲情，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像是一个基因，表达在细胞，弥散在血液，印刻在骨肉中，把她狠狠地拴住在了原地。

明明那么优秀的人，怎么就泯然众人了？

人们叫她……

——扶弟魔。

陈立杰说，她只是被弟弟拖累了。所以，她做不到的，他要替她做到；她下不了手的，他替她下手；她狠不下心的，他来她替了结。

宋秋楠一定是深爱宋佳禾的，血浓于水，她怎么能不担心弟弟，否则也不会请求申川的帮助？

可是……可是。

可是。

人是自私的。

直到现在，她自己也看不明白自己了。

她到底更爱谁？是更爱陪伴半生的弟弟？还是更爱为自己奋不顾身的丈夫？

还是，更爱自己……

也许，她最爱的是自己。

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就这样一辈子。

所以她纵容陈立杰一次次的伤害自己的弟弟。

她不知道。

宋佳禾带着姐姐给的那条金链子，逢人就炫耀：你看，我姐姐给我的！好看吧！我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她知道的是。

她的自私，对不起弟弟那样炽热的爱。】

宋秋楠看着病床上的弟弟，泣不成声。

*

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宋佳禾醒了。

他盯着头顶的点滴，缓慢地转了转眼珠，看到了床边的那个人。

宋秋楠。

宋佳禾轻轻叫了一声。

“姐。”

“……我在呢。”

“姐姐，我好疼啊。”

“……”

宋秋楠再次泪流满面。

“姐姐，我想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