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着话走到里屋,抬头见何必醒来,愣一下彼此相视一眼,接着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掩了掩嘴角。青铃走去取东西。春桃走到床边收起帘子,对何必道:“小姐酒可醒了?该用饭了”说着又简单收拾了下被褥,转身要离开。
“哎”何必出声喊一句。
春桃停下,转回身疑惑问:“小姐有什么事吗?”
何必往前倒了下回忆,虽然脑袋还因为醉酒带来的后遗症有几分昏沉,但依稀想起一些事。她犹豫着问春桃:“我睡着的时候,有没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
那边青铃已取了东西,听到时停下朝这边看了一眼。
春桃看青铃一眼,又看向何必问:“什么事、什么话?小姐都喝醉了,还能做什么事。”
何必松了口气。春桃接着却道:“也就只是拉着二少夫人的手说了几句醉话。”何必的脸便一下红了起来,好像酒劲又上了头一样。那边春桃与青铃早已说笑着跑了出去,笑声一路穿过了院子去。
何必只想蒙着被子再睡沉过去,怎奈那边已在催着过去用饭,她只好收拾收拾出去。
这一餐的时间既不算早,也不到午。今年傅流云第一次离家过年,也没多少经验,便将这一顿即作早饭也作午饭,两餐的食物都准备了。说是两餐并一餐,是因为这大年初一吃的早饭与午饭不同。
大年初一的早饭分南北之别。京城这边的人早饭喜欢吃顿饺子,有人家还喜欢在饺子里包个铜板,寓意财源滚滚,对吃到的人表示一种祝福。南方虽然也包铜板,但包的不是饺子,而是汤圆,寓意全家团圆美满。午饭南北就无多少差别了。午饭都是大年三十准备的“剩饭”。这吃剩饭也有讲究,这叫“年年有余”。
景云城位于西南方,习惯也是吃汤圆。春桃和青铃穿梭在厅屋和厨房之间,忙着摆桌端碗碟。何必过去的时候,桌上已摆了三副碗筷。看碗筷的份数,还有一份应该是云织的。
青铃与春桃忙完离开,两人出去没多会,傅流云从门外进来。屋里又只剩何必与傅流云,何必觉得仿佛间好像回到了景云城,那时她只想躲着傅流云。这会她也想躲出去,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害羞。
青铃忽然走了进来,迈过门槛时回一句:“小姐,手炉热好了。”她说话间走到傅流云身旁,将手炉递了过去。
何必转身瞧了眼,发现是她送的那个铜鸭手炉。青铃方才从傅流云屋里拿的好像就是这个手炉。
傅流云并非没有别的手炉,但现在却只用她送的。记忆有几分与梦里重叠,何必心里莫名丝丝甜蜜。
那边傅流云接过手炉,吩咐青铃去厨房看着,她转身时看到何必,发现后者视线落在自己怀里。
何必察觉到傅流云在看她,不敢抬头。她转身往门口看,边看边问:“云医呢,她怎么还不来”。
傅流云顺着视线低头看了眼,见何必在看那个手炉,她听到回过神,落座回一句:“阿姐一早去宫里面圣了”
大年初一这天百官休沐,并不上朝,何况云织只是医官,并无要求医官要上朝。皇帝召见云织,是因为她治好四公主天花的事。天花是医界难题,历朝历代为了治天花疫病费尽力气,如今天花得治,于朝廷于百姓都是幸事。云织受诏进宫是去领赏的,但是她这会领完赏回来时,面上并看不出有多开心。
云织的马车在门外停下。张叔听到动静开门出来,正好看到云织从马车下来。云织见到张叔,请他将车里的东西搬回府去,说完绕过张叔走回院里,一路有几分心不在焉。张叔想问云织是什么东西,见云织这样,忍住没问,他掀开车帘时看到了那几个放着贵重物的箱子。
皇帝拥天下财富,赏赐臣子时并不吝啬,不仅赏赐了那几个箱子里的东西,还升了云织的医官官职。
但云织并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她当年答应苏若珏来京城,进医局,是为将治疗鼠疫的方法教授给医局的太医们,使更多的人能得到救治。如今授医之事将成,与苏若珏约定的期限将至,怎料却又发生了天花一事。今早皇帝召见,先说她医治四公主有功当赏,又说她解决了疫病难题,实乃风朝之福,最后说一句,希望云织以医官身份,为万民谋福祉。
云织听出皇帝有意将她留在太医院,当时想开口回禀自己与苏若珏的约定之期将至,想继续云游四海游医历练。一旁的苏若珏似乎看出云织想说什么,先一步拦在云织面前,替云织向皇帝道谢。
云织忽然发现,那些无形的绳索正在一步步将她锁在这京城,锁在太医院。
厅屋里,何必有些不知所措,正愁恼与傅流云聊些什么打破安静时,小院里忽然有人开心道了声“云小姐好”,替她解了愁。
云织听到声音跳出思绪,抬头时看到两个丫头,回了句好。她走过去发现屋里已经摆好了宴席,妹妹与何必瑶似乎在等她回来开动。恼她的那些愁绪一时云雾散去,云织道一声抱歉久等,将官服换成便服后回到厅屋。
青铃和春桃将厨房温着的菜一道道端了进来。一碗汤圆被放在何必面前,热腾腾的白雾从碗里升起,香气四溢,勾得人馋意都出来了。作汤圆的材料是傅流云去东市买来的,从捣糯米到做馅再到包成汤圆,忙活了一整天。等到菜上齐了,三人起筷。
傅流云在意饭菜是否如何必意,视线几次看向何必。
何必坐在傅流云左手边,很难不注意到傅流云。她还在意那场梦,不敢与傅流云对视。傅流云再次看过来时,何必视线几乎埋在了碗里。
傅流云见何必只埋头吃汤圆,心里奇怪,习惯夹了菜递过去。
何必看着递过来的菜一愣,余光看了眼傅流云。
傅流云忽然意识到何必不是何必瑶,手在半空顿住,她犹豫下想要收回。但姐姐云织就在旁边,傅流云怕被姐姐问起来无法解释,进退两难时,何必将碗递到了她筷子下方。傅流云看向何必时,就听何必道了声“谢谢”。她松一口气,将菜放在何必碗里。
云织注意到那边两人所有动作,她看到何必收回了碗,若不是注意到何必耳边不知何时染上的红色,云织还以为何必眼里只有饭。近日所见及相处,云织发现何必瑶对妹妹不差,两人关系也很和睦,她替傅流云心悦能遇良人。云织想着再看了眼何必,发现何必暗自偷偷看了妹妹一眼,眼神中带着小心与欢喜,甜意比屋里四溢的汤圆香气都甜。
云织见了暗中抿笑,心道原来这就是情人,她忽然又想到自己,莫名感觉到两分孤单感。从前云织并不觉得有什么,今日见到妹妹与何必瑶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放弃了什么。但她也并不后悔。医道道阻且长,古来多少人都是独身一人。
何必用过饭便以准备科举为由,匆匆告辞离开。她只觉得自己心里一团乱,看到傅流云时更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匆匆告辞,逃离那个让自己心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