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问:“然后呢?”
杜知微道:“然后如星月与何逢时相爱,一起私奔去了景云城啊。”
“这就到私奔了?宋听筠那匹汗血马都比你的故事跑得快!”何必差点掀桌,“如星月究竟有没盗取宝贝?如星月是怎么爱上何逢时的?二人又是如何决定私奔的?你这故事刚讲开头便跳到结局,此等行径我辈文人不耻!”
杜知微挠挠头,讪讪道:“那故事话本里都有,改日鄙人将话本送到何姑娘住处可好?鄙人说到一半时方才想起答应了夫人要去给她买东西,夫人事比天大,耽误不得。”
何必一个白眼,又道:“我娘根本不像话本里写得那么有趣,她,她最喜欢的是与别家夫人们打牌。”
杜知微道:“话本里写的,杜撰居多,何小姐你想听,为何不直接问令尊令堂。”不等何必开口,杜知微起身急急道:“鄙人时间紧迫,先告辞了,改日见。”说完对如鹤松道一声“如公子再见”离开。
何必冷静下来,问如鹤松:“那你可还曾听到过关于我娘的其他事迹。”
如鹤松想想:“这位姑姑小时候便被送去了天山习武,她及笄时曾回过家一趟,不才那时尚小,对她有一面之缘,只觉得这位姑姑性格活泼,如族中别的姑姑不同。”如鹤松想着笑了笑。那日族里给成年的族人办成人礼,族中人个个表情肃穆,氛围庄重。办礼的族人恭敬顺从等着族长致辞,三十余人里就只有一个四下偷瞄的人,那人就是如星月。趁着族长不注意,如星月从袖中取出一物塞进嘴里。那时如鹤松与小辈们一起站在旁边,挨着如星月,正好见到这一切,只觉颇为有趣。如星月发现他看她,挤了挤眼,又从袖中取出一物,眼疾手快塞到如鹤松手里。如鹤松垂首悄悄看一眼,发现是块酥糖。成人礼流程繁杂,从天蒙蒙亮开始,一直办到日暮黄昏,中间几乎没有给办礼的族人用饭的时间。别的人都忍着饥肠辘辘,就如星月一个人敢偷吃。如鹤松那时就觉得这位姑姑好生有趣。
何必见如鹤松也说不出什么,没再追问关于身母的事。她还在想杜知微讲的故事,又想到一事问如鹤松:“那故事里的江清秋是谁?真有这个人吗?”若身母真有个师妹,那她在景云城许久,怎么都没听身母提过。
如鹤松道:“江清秋确有其人。如家与天山派有交往,江清秋是天山派掌门之女,但在继任掌门之位前不幸身殁……”
“她的年龄,应该比我娘还小,这么年轻……是什么原因?”
如鹤松摇摇头,又道:“但有一事可与杜姑娘讲的故事对应。江清秋曾婚嫁,对方也是姓莫。至于别的,不才就不知道了。天山派自从掌门之女身殁后,与外界几乎隔绝。”
何必见问不出什么,没再问如鹤松别的。二人结账离开。
醉乡居诗会发生的事,短时间传遍了京城所有读书人,传得更广的是那三首诗词。客栈里的举子知道作诗的人就住同家客栈,每天慕名来拜访的人成群结对。何必每日一开门便是热情讨教的学子,她只觉得头大,想着希望过几日这些读书人的热情能淡下去,但几日过去,那些读书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早上何必起了个大早,想着避开人群吃饭。她等伙计上了饭刚动筷子,就有早起的学子围了过来。对方书生打扮,穿着朴素,发髻也是最简单的样式,似乎早上只简单洗漱了下就过来了,见面问一声好。何必出于礼貌回一句礼。来者便道:“何姑娘,关于您所作的诗,在下有一处不解。我朝军旗是三辰旗,即日月星辰旗,旗帜中红色仅占小块,您诗中为何说是‘半卷红旗临易水’?私以为,此处改为‘半卷旌旗’最为妥当。”
何必扯了扯嘴角笑笑没说话,为什么是半卷红旗,这个问题她可能得给李贺打个电话问问。
那人见何必不说话,以为是言语有所冒犯,道:“在下心直口快,只是想与您探讨,并无意冒犯。您作的诗乃是世间绝句。”
有另一个早起的学子,听到那人的话,迎上前来道:“私以为阁下说的‘半卷旌旗’不如‘半卷红旗’妙。”
先前那人视线被他吸引过去,见面行个礼,问了声好后请问为何这么说。
另一个人道:“‘半卷红旗’,乃有隐喻之意,留白之美。阁下想想,旗帜为何是红色。”
那人沉思片刻,恍然道:“莫不是将士的鲜血染就?!”接着又道:“果然,经阁下一解释,在下才明白过来,何姑娘当真绝了!”他说着转身,却见原先何必坐的位置,现在已空无一人。
何必已趁两人不注意回了房间。
外面的学子眼睛都在盯着她,只希望何必能对他们的文章指点一二。背诗背书可以,让她指点,那可真是为难人。所以何必待在房间没出去。这会她撑手在桌坐着,空着的手扒拉着那个手炉玩。铜鸭在桌上摇摇晃晃,何必想送给傅流云,但不知怎么送出去。她正失神,忽然听到房门响动,抬头看时见是朱珠。
朱珠从外面回来,见到何必在时愣了下,关门进屋。
何必想了想,问朱珠道:“朱珠,你有没有给别人送过礼物。”
朱珠愣了下,似乎在回想什么,接着她回:“没有”,说完回了自己那边,从枕头旁边摸出了那个木刻。朱珠拿出刻刀本计划雕刻,但看着那个木刻,想到何必刚刚问的话时忽然呆住。如果有可能,她愿不愿意收自己送的礼物。朱珠心想,接着却摇摇头,好像是强迫自己不要再乱想。她低头沉默,拿着那个木刻继续刻。那木刻已雕出人的样子,只是脸部却是平的,雕刻的人似乎并不打算雕木人五官。
何必犯愁自言自语:“那该怎么送给她呀。”
她这话才说完,门外有人敲门。
何必问一声:“谁啊?”她最近被那些学子讨教得有几分后遗症。
伙计在外道:“何姑娘,楼下有位千金姑娘找您。”
何必听到起身,忽然听旁边朱珠倒吸一口气。何必奇怪,绕过两人做的屏风一看,见朱珠的右手正淌血,再看她左手,发现左手握着的刻刀上也带了几分血迹。
何必关切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她说着取来干净纱布想帮朱珠止血。却被朱珠一个闪身避开道:“走开!用不着你管。”听语气似乎带着气。
何必愣一下,与朱珠视线接触的一瞬,从朱珠眼底看到了几分杀意。只是朱珠只看了她一眼便闪过去,那一瞬太快,何必回神只觉得是自己错觉。
朱珠侧身不看她。何必见她不收自己好意,也不坚持,道:“你快包扎伤口,别染了破伤风。”她说这话时脱口而出,也没多想这个世界还没有“破伤风”的说法。
何必出门离开,下楼见到千金。楼里有人看着千金,有意上前搭话,但站在远处犹豫不决。
千金听到楼上有脚步声,抬头看一眼,见到何必时一笑,一笑百媚生。她视线看到何必身后半开的房门,从房门看到一双望下来的眼睛时愣了下。那个人探出半身看了她一眼,见到她时便关上了门。千金觉得那人有几分熟悉,正想是谁时,何必已走到近前。她没得及细想,收回神道:“何小姐有空吗,赏脸陪我走走可好。”
何必想不出理由拒绝。两人外出,上了千金的马车。千金吩咐一句,马夫策马离开。
千金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何必见了问:“这是去哪?”
千金转身看她道:“去一个,你不会觉得烦的好地方。”她笑笑,又道:“你近日是不是被别人打扰到心烦了。”
提起这个何必累到不想说话。这几日,不是来请教的学子,就是某某大人差来送拜帖的人。她每日疲于应对,甚至连晚上都无法按时入睡,都快神经衰弱了。
千金笑笑道:“我听闻,这几日京中不少大人派人请你,就连宰辅崔相也派了人来。”她说着顿了下,看向何必,眼神带了几分探究深意,又问:“你去了几家啊?”
何必正在马车里找个舒服的位置,听到疑惑一句:“什么崔相?”
“你不知崔相?”千金有些不相信,看何必几眼,见何必的样子确实不知,又有些惊讶,道:“他可是当今皇上的小舅子,太子的亲舅舅,官任左仆射。你既考科举,想要入仕途,却不去打听一下他?”
何必问:“我打听他做什么?”
千金讶然:“你若为官,他会是你最高上司。好多人巴结都巴结不上。”
何必愣一下,明白过来“哦”一声。
“哦?”千金看何必一眼。
马车里备了果子糕点,何必也不与千金客气,正巧她上午也没吃多少。何必吃一口果子道:“我不记得有谁,只是统一收了拜帖,托辞忙着备战科举,等科举结束后一一登门拜访。”
千金道:“那你科举结束,怕是有的忙了。”
何必心说科举结束后她说不定已回去了,忙不忙还说不定。这话她没与千金说。
千金手腕撑着脸颊,视线在何必脸上扫了扫,眼神幽幽,好像又起了什么坏心思。接着她悠悠道:“怎么说我们也有露水姻缘一场,再见面,何小姐也不关心一下人家的吗?”语气带着几分如情人间的埋怨。狐狸转性子作小白兔了。
怎么看怎么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