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千里回到楼上时,江不夜房间的灯还未熄灭,他好奇,过去轻轻叩了叩:“小叶儿?”
安静几瞬后,江不夜清冷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何事?你还未休息?”
月千里倚着门框笑嘻嘻道:“你不是也还没休息吗?要不你让我进去,我们秉烛夜谈一下……”
屋内的烛火瞬间灭了,江不夜很无情道:“现在歇下了。”
月千里被他此举碰了一鼻子灰,打着哈欠悻悻走了,语气不满的低声道:“你怎么跟个女子似的,这么怕我进你的闺房。”
江不夜在黑暗中听见他脚步轻轻,像个猫踩着步子踩着离开关上房门,坐在床上,三尺水搭在双膝,静静摸索着那剑柄之上的暗纹,眼眸中染着浓稠至极的墨色,俊美无俦的脸陷在阴影里,片刻后,他一圈圈解开所缠的黑布,那剑便一点点显露出来雪白的剑锋。
拿起剑握在手里,江不夜忽的握紧,起式挥剑,水到渠成的一套剑招看起轻盈灵动,最后一式落下,却将房中央的桌子直接劈成了两半。
剑气有余在地下刻木三分。
在桌子轰然坠地前,他用剑尖撑住,随后轻轻的悄无声息放下去,行云流水一般挽剑收回,剑在手中,身体仿佛有股暖流在骨骼筋脉中游走,这剑招虽看似灵巧飘渺,却实际上如有雷霆万钧,凌厉狠辣,使用起来威力奇大,非武林中小门小派所出,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独家秘法武功,他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这套剑招究竟师承何门何派。
但是每一式,仿佛深入骨髓一般烂熟于心,不用思考便能使出招来,虽然月千里叫他慢慢想,但他终究还是心有不安。
自己忘记的一定是及其重要的东西。
只是,究竟是什么呢?
他闭上眼睛躺下,想起那面具之下,似笑非笑的唇瓣直接点出三尺水的名字,不知那“千面三生君”究竟是何许人也,又为何要掺合进赵关二家的事情,月千里说此人是假扮,假如是真的,那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何人。
他虽然认识三尺水,却不认识江不夜,恐怕只是知道三尺水的来历,但如果此人万一将他身在此处手握三尺水的消息暴露出去,那害他中剑掉落冼川的人会不会已经得知消息追来,如果他们来了,少不了殃及月千里和楼月满等人,只有他尽快离开此地,恐怕他们才会安全。
他与赵栩不算熟识,但那假扮的千面三生君也在其中,他探查一番也好。
没有记忆终归被动。
江不夜心烦意乱,如此想着,渐渐便睡着了。
*
他发现自己恐怕是在做梦,梦里,自己穿着一身朴素至极的黑袍,身体清瘦,声音青涩,像是个半大不大的毛头小子,但沉着冷静,似乎是被人教导过食不言寝不语,因此很少说话,只是在一块巨石上不停地挥剑,像是在练一套剑法。
或许是练得累了,他停下了休息,这是却只听见一声同样青涩的声音在叫他,喊他:“师兄!师兄!师兄你在吗!”
他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个身形七八岁的少年从林中钻出来,穿着翠色的骑装,偏生看不清楚脸,只能听见声音,对方走过来,将一本剑谱上的招式递给他,似乎有些腼腆:“师兄,这个我不懂,你能教教我不?为何他能这样?”
他相比是有些窘迫的,带着一丝局促,沉默片刻道:“我亦未学懂,恐怕只有师父能指点一二。”
江不夜觉得自己有点笨,他在心里对自己道,自己为何就学不懂,这样如何教小师弟,师父会不会也觉得我很笨。
他竟然是有些自卑自弃。
小师弟虽看不清脸,却似乎有些不开心,先是失望说了一声好吧,刚想要走,又转头回去不确定的质问道:“师兄,你不会是不愿意跟我说吧,师父可是说过,我们既是兄弟,也是朋友嘛!”
江不夜听见他这明显有些不信任的语气,想自己如若不解释,恐怕他是要伤心的,想了想低声道:“我天资愚笨,拜入师父门下六年,也只学会第四式剑招[怒触]。”
对方不可思议的啊了一声,嚷嚷道:“不是吧,可他们都说师兄你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师兄,你学了六年才练就四招,那我才学一年就学会四招了,是不是证明我更厉害!”
江不夜听见他这样说,有些惊愕,由衷赞赏道:“确实。”
小师弟听了他的夸赞很是自得:“谢谢师兄,我也觉得我肯定比你厉害,我以后要成为比师兄还要厉害的剑道第一人,称霸武林,成为武林盟主!”
江不夜不由自主的微微点头道:“志向高远,不错。”
对方围着他转了一圈,嘁了一声,天真无邪的问:“师兄你呢,你难道就不想下山嘛?我这样说,你不生气吗?”
江不夜莫名,坦然道:“我也不知,山下究竟好与不好,我只想潜心练剑,至于以后,暂且不管。”
小师弟极其失望的啊了一声:“那师兄不会觉得很无趣吗,这山上,说的好听是世外桃源,远离江湖纷争,实际上根本就是个囚笼监狱而已,我才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呢,听说山下什么都有,琼瑶玉液,美人财宝,我都想要!师兄,以后我要是学成之后下山,我就给你带这些好玩意儿,你见了,说不定就想出去了!”
江不夜静静听着,看了一眼山顶上门关紧闭的洞府,心不在焉敷衍道:“好,那我等你剑道大成,问鼎江湖第一人。”
*
翌日。
江不夜大清早从楼上下来,只看见月千里双眼弯弯看着外面的喧闹声,像只甩着尾巴悠闲至极的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