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徊看了看女孩儿,不紧不慢道:“下次再想用花盆砸人,看好了对象,今天要不是我发现不对劲,把你朋友推开,脑袋被砸开花的就是她了,”顿了顿,又笑说:“她那小脑袋看起来可不禁砸。”
更别提真要砸成出好歹来,沈冽要怎么跟他拼命。
陆染想起来,还没跟顾景徊道过谢,忙站起来,说:“谢谢您。”
顾景徊摆摆手,“你自己以后也多个心眼儿。”
杨柳坐回去,跟陆染又再道一回歉,心里一阵后怕。
她当时蹲在墙根一直纠结犹豫,也不知道是哪个瞬间做的决定,手上跟着用了力,并没再确认一遍下面站的是谁。
顾晚卿那边今天刚出院,叫了席尧接她去赶通告,这头接到金管家的电话,听闻是顾景徊头被人砸伤了,又叫席尧调头往明仁医院去。
在车里她心里还有几分窃喜,骂顾景徊活该。
等到了医院,推开病房的门,看见杨柳和陆染也在,脚步一顿,眼里闪过心虚。
顾老太太让杨柳又把以前的事再说一遍,叫顾景徊又说一遍他那部分,最后问顾晚卿,还有没有要辩驳的。
顾晚卿听完,已经平静下来,木然一张脸,摇头。
顾老太太说:“那好,你现在,跟你后面那两个女孩子,真心诚意地,好好地道个歉。”
“道歉?”顾晚卿抬眼,“我道什么歉?”
“你当初把人家欺负成那样,你说你道什么歉?”顾平和虽然在外人面前护着女儿,但对自己女儿也不心软,该骂骂。
“我不道歉。”顾晚卿偏开头,“他们活该,我现在这样,我也从没让谁给我道过歉,因为我知道我也活该。每件事,都由无数因果造成,真要追溯源头,谁都是受害者也都是加害者,我又凭什么被要求道歉?”
一番话,给在场人都说得一愣。
顾老太太痛心道:“你的意思是,你欺负人家,还是我们造成的?”
顾晚卿昂扬着脸,掉下眼泪,“不是吗,你们有谁是真的关心我吗,关心我心里怎么想,关心我是否有安全感?没有,一个都没有。”
她指着顾景徊,“你花钱帮我摆平,你教训我,不过是怕我闯出什么大祸,丢顾家的脸面而已,你从没把我当你亲妹妹看过。”
她把现场的顾家人都扫一遍,继续道:“现在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那么做,因为我被你们欺骗,我生气,我必须找人发泄。你们明明答应我不找亲生女儿,背地里还是在找。我就从来没想过找亲生父母,因为我觉得你们够好了,可你们呢?”
上官凤道:“我们是一直在找亲生女儿,可我们也从来都把你当亲生女儿看,这不冲突,分明是你心理扭曲了我们!”
顾晚卿:“是,我扭曲,我每次听到你们手机铃声响,我心都会控制不住跳得很快,怕是你们亲女儿有消息了,而每到这种时候,我这颗被修复过的心脏,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我一定是两个劣质基因组合的结果。我天天都在害怕你们亲生女儿回来,我怎么能不扭曲?”
边说,那些回忆也都涌上来,她哭喊道:“所以这都是你们的错,如果你们真的关心我,像你们嘴里说的那样爱我,这些女孩儿就不会被我霸凌,被我当成发泄情绪的工具,要道歉你们自己道歉,别带上我!”
话落,一记巴掌甩在她脸上。
顾老太太放下手,被裴诗文扶着,喘着粗气道:“别再给我胡搅蛮缠,我们已经够对得起你,如果不同意道歉,马上离开我们顾家,我们顾家没你这样的人。”
顾晚卿呆住,脸颊有些发麻。
原来,不止魏川的巴掌打人疼,被老太太甩巴掌也挺疼的。
她想起来自己最近一次打人巴掌,是给席尧下药的那天晚上。
这么疼,席尧会一辈子都记得吗?
顾晚卿心想自己真是疯了,竟然这个瞬间,还在想席尧?
她的泪掉得更加猛了。
怎么也是养了二十多年,跟亲生没分别的女儿,上官凤始终不忍,上前去,拉过顾晚卿,抱住。
又轻声道:“乖卿卿,你道个歉,认个错,好不好,快点,家事我们慢慢解决,可你真不应该欺负人家两个小姑娘。”
顾晚卿听妈妈像小时候一样叫着自己小名,一下便崩溃了,抱住上官凤大哭。
等终于缓和下来,她被上官凤拉着,走到杨柳和陆染面前,给人道歉。
然而此刻,陆染眼里却在发冷,因为刚刚顾晚卿那些话,让她明白,这个女的,从心底里就是个恶魔,她根本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一句道歉不够,”陆染说,“被她顾晚卿霸凌过的女生有很多,不止我们两个,我要她在网上,全平台公开道歉。
杨柳紧接着补充:“还有,她也要剃光头。”
顾晚卿咬牙要上前动手,被上官凤拉住,眼神警告她老实一点。
顾老太太闭了闭眼,答应下来:“好。”
“我不剃光头!”顾晚卿激动道,“你们要是敢拉我去剃光头,我就去死!”
“原来你也会害怕,那你当初那么对我的时候呢?”杨柳站起来,全身都在发抖。
顾晚卿冷笑:“你那时候不过一个学生而已,剃个光头有什么要紧,我现在是偶像,我有那么多粉丝,我要上舞台的!”
“等你全平台道完歉,你还上得了舞台?”杨柳说。
“你……”顾晚卿噎住,恨得牙痒。
“哦,对,你有后台,就算全平台道歉又怎么样,热搜压下去,屏蔽关键词,过两天谁还记得你这事儿,谁又敢不让你上台?不过没关系,你还可以戴假发嘛。”杨柳说。
顾景徊在这时不咸不淡地开口:“我剃吧。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她全平台道歉,我来剃光头。”
他掀开被子下床,“现在就剃,那个……杨柳对吧,你来亲自动手,剃成什么样,都随你。”
杨柳默了默,拿不定主意,下意识看向沈冽。
沈冽略想了想,微微颔首,她便同意了这个方案。
各退一步。
顾景徊提了一把凳子到房间穿衣镜前,坐下。
金管家叫人买了理发器和围布来,又叫来主治医生,一边指导着别碰到伤口。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主治医生听闻后说,剃了其实也挺好,有利于伤口换药,也更透气,好得更快。
杨柳的手一直抖,举着理发器,半天不敢下手。
顾景徊看着镜子,爽快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来吧,大胆剃,没事。”
理发器轻轻地靠近头发,只稍微一点动静,吓得杨柳又赶紧缩回手。
她慌张地把理发器塞到陆染手里,“你来你来。”
陆染跟杨柳同款为难,她也从没碰过这个呀。
这时,裴诗文温柔的声音响起:“杨柳,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替你给他剃,可以吗?”
她觉得自己也是这场霸凌的帮凶之一,由她亲手剃掉心爱男人的头发,算一种赎罪了。
杨柳点头,同意。
顾景徊看着镜子里手举理发器的女人,眼里柔软,带点笑:“你也是,趁着机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裴诗文开始动作,其实她也是第一次,仅凭直觉在操作。
她轻声回他那话:“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功夫咒你。”
她抽空看一眼镜子里的顾景徊,继续又盯着手里,说:“顾总很会挑书签嘛。”
那本书和书签都放在床头柜上,她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顾景徊本就中意那句话,又听她亲自念一遍,心里顿时酥软,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完了,栽这女人手里,翻不出她五指山。
沈冽和陆染站在围观人群的最外围。
趁没人注意,沈冽摸上陆染的手,果然,冰凉的。
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牵起她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陆染也摸了摸他下巴,湿漉漉的眼睛,冲他绽放明媚笑意。
视线转回时,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含仇带恨的阴暗双眼,陆染赶紧抽回了手。
顾晚卿扭头正瞪着她,只用嘴型,无声道:“我跟你没完。”
陆染呼吸不禁急促起来,紧接,目光被一片干净的白色挡住——沈冽不动声色站到了她身前,背对她,拦截下顾晚卿的敌意,凌厉森冷地看回去。
顾晚卿勾唇笑了下,回过头去。
她跟沈冽,更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