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转了转,才宽慰道:“俗话说,酒桌亲兄弟,老哥哥有什么苦水,不妨说给兄弟听听。”
村长没想到这胖小吏模样粗疏,心思却细,没有一点帮忙的口风,但既然搭了戏台,戏也得唱下去,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哎呀,我们这以往是供奉灵感大王的,那位大王你也知道。”
胖小吏不仅知道,还知道这妖怪在本地有的是庙宇,但却运道不好,被一个道人,拿了首级,飞天而去,面上却适时的露出一点迷茫,好像不明白村长提起灵感大王是为了什么。
村长叹气道:“那大王护佑本地,只是每年要两小儿供奉,也不算贪婪。”
“可是现在来了一个通天大王,我却看不明白。”
胖小吏这下是有些诧异了,忙问:“怎说?”
村长夹起一筷子的蚌肉,那蚌肉莹白肥美,炒的时候下了许多荤油,被夹在筷中,不停的抖动,看起来十分诱人。
村长把这贝肉放入口中,大口咀嚼起来,又喝了几口水酒,生咽下去,这才醉醺醺道:“哎呀,你说这大王,又给吃又给喝,不曾吃一星半点人,我这心里实在的摸不着底…”
另一边,波涛如怒通天河,灵感大王府邸上的牌匾,已经更名通天。
岁金正招待着一个不速之客。
善财龙女。
岁金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有两个视角,左眼的善财龙女,发如冰雪,头生晶莹双角,一张玉面精致可爱,身佩璎珞琥珀玛瑙等物,端的是富贵逼人,又自带一股仙气。
右眼的善财龙女,双角为腐肉,面庞似恶鬼,身佩骨饰,鬼气森森。
岁金暗道:“坏了,难道我穿进的是暗黑西游记吗?”
岁金按照记忆里灵感大王对善财龙女的称呼,彬彬有礼道:“姐姐怎有空来我这荒僻之地。”
善财龙女眨了眨眼,露出一个亲昵而热络的笑容:“菩萨派我来的。”
又伸出一双玉雪可爱的小手。
问道:“东西呢?”
灵感大王的记忆里没有提过东西是什么,岁金心里却有猜测,西游记里明明灵感大王只比唐僧早来八九年,可她一穿越过来,就是三百年前。
这其中必然有古怪。
岁金不动声色的试探道:“哦,还没准备好。”
“菩萨有什么额外要求吗?”
善财龙女不疑有他,一脸好奇的看着一条小河鱼游到嘴边,然后张嘴,一口狠狠咬住。
粉色的血水从她唇边移散,不一会就被水流冲走了。
善财龙女撇了撇嘴,表情有些狐疑的盯着岁金,狐疑道:“你来此地也有三年有余了,怎还没备好小儿的生魂?”
又突然靠近岁金,双眼紧盯她双眸,带着戏谑的口吻说:“怕不是你贪嘴偷吃,全都昧下了吧?”
岁金却没说话。
因为龙女的旁边,突然又出现了那个神秘的电子括号。
【东西在灵感大王的储物袋里。】
岁金依言找到,递给善财龙女
善财龙女歪了歪头,说道:“菩萨说了,今后,一年送一次。”
又露出苦思冥想的表情,补充了一句:“凡人如朝露,你莫想太多。”
岁金心中一惊,低下头,应了一声,视线里,善财龙女身上的滚滚黑烟似乎扩大了几分。
善财龙女见此行任务已经达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对岁金道:“好好干,菩萨说她都看着呢。”
还踮起脚尖,拍了拍岁金的肩膀。
岁金目送龙女远去,心中却酝酿着无声的惊雷。
“你是此方的天道吗?”她在心里问。
【不是。】
“那你是什么?”
【等你完成了任务,自然就会知道。】
岁金点点头,问起来第二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替我准备小儿的生魂?”
虽然是冰冷的聊天框,但岁金却莫名的看出来了几分悲伤。
【没有准备,都是自愿的。】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岁金还想再追问,却被聊天框堵住了话头【等你完成任务一切就都会知晓。】
岁金皱了皱眉,心中回想那龙女的可怖模样:“神仙是否都是这副模样?”
【是的,您放心您升仙了绝对不是那副模样。】
【要是您觉得有碍观瞻,我们可以把可怖的那一面藏起来。】
岁金没有追问你们是谁,而是问道:“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因果,孽债,众生的怨恨】
【您也不用继续问了,我们可以告诉您,时间久了,众神必然因此陨落。】
岁金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时间?要多久?”
【大概是很久吧…】
【您是我们的希望。】
最后这句显然是小小的道德绑架,试图以情动人。
岁金也在想,我要不要接下来这个沉重的任务,可是我真的斗得过诸天神佛吗?
但她耳边莫名的响起了龙女的那句话:“凡人如朝露,你莫要想太多。”
岁金不由得咬紧了牙关:“凭什么要把凡人比做朝露,凡人若真的那么脆弱易散,被供养起来的众神又算什么,吸食露水的秋蝉吗?”
也许是某种气机的牵引,岁金突然泪流满面,仰头望向河中虚空,一句话脱口而出:“我看众神如蠢虫,趴在众生之上吸血,真是可悲可恨。”
一句话出,在岁金的感官里,是地动山摇,腥风血雨,有千里不曾绝的哭声。
最终哭声沉寂。
岁金心头一动,她不由得叹口气:“没想到最后我还是要接下任务。”
她小小一个天仙,居然触摸到了圣人的问心劫。
她脱口而出的话,就是她的心意,若是人不随心动,以后恐怕魔劫降临,不日就玉损香消,但是好消息是有了这个之后,她获取功德的速度加快了,得到了一个(功德获取x2)的能力。
岁金本来以为自己是个小心谨慎得过且过的人,她虽然随手救了不少百姓,强力推行各项规矩,倚仗的不过就是仙凡有别,凡人翻不了天去。
她一直都觉得,她一个小小的外来者,想灭杀诸神,无异于螳臂当车,但岁金虽然魂穿入鲤身,心却依旧是人魂,她怎么能不因为同类努力生活,越过越好而高兴?
怎么能不因为同类年纪小小,就撒手人寰而悲痛呢?
共情本来就是智慧生命中,最奇妙的魔法。
是山海和时间都不能填平的神奇水流。
所以,岁金能看明白形势,小心控制住自己的言行,能理智的判断利弊,她却无法控制她的心,她无法接受一个视众生为猪狗,神佛高高在上,只接受供养就好的世界。
这不对!
这怎么能对呢?!
既然下立下了必须完成的誓言,岁金的眼眸闪过一丝锐利,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我来之时,众神文恬武嬉,我来之后,天边染血色,神佛惜黄昏。”
天庭,太上老君眼眸深邃,突然掐算了几下,面色微带惊骇,吩咐道:“跟天庭说一声,我的童子也要下去。”
西天,如来佛祖,低头盘着佛珠,突然手上一紧,佛珠滚落一地,正在听讲的众罗汉,菩萨,皆是一惊。
如来佛祖却默不作声的唱起了超度的经文。
其余诸佛虽不解其意,但默默跟唱,一时间梵音如雷,震荡到了西天的每一个角落。
好似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