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库勒斯觉得凯尔的脑子在此刻，好像变得不像平时那么灵光了。

“恕我直言，你在他们眼中就像案板上的肥羊。你还乐得给他们掏钱。”

他们死死捏住的不是供凯尔呼吸的脖颈，而是名为家人的软肋。

默库勒斯注意到一旁站着的卢米农，对方正在思考着什么，看着墙壁上的火光出神。默库勒斯冷哼一声，上了楼，他进到洛琳的收藏室里，屋子里没有窗户，也没有火把。他关上门，闭上眼，再睁开，看见这里到处泛着森森可怕的荧光，那些微弱的光芒，察不可闻。

他知道，这里有问题，因为那些荆棘在这间屋子里，总是莫名其妙地死亡。他曾暗示过凯尔，可凯尔不理会他，也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半夜，有人敲开观景房间的门。

希尔薇：“默库勒斯。”

默库勒斯：“洛琳由凯尔陪着了？”

希尔薇：“是的。”

“你还好吗？”默库勒斯关切地问。

希尔薇站在门口，关上门。

“我刚刚听说，那些东西，都是有害的。”

“那只是我的猜测。”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还是把洛琳送你的那些，扔掉吧。”

希尔薇的后背无力地贴在门上。

“洛琳能好吗？”

她只看见了他的背影伫立在大大的落地窗前。

“我不知道。”

希尔薇慢慢蹲下来。

“洛琳人那么好，怎么会这样。”

“命运总不会让人过得太顺利。”默库勒斯说道。

“但是，默库勒斯，你告诉过洛琳吗？”

“没有。”

希尔薇站起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为什么要说？”

他终于回头，两个人隔着一整个房间的距离。

希尔薇的后背紧贴在门上，她看着眼前这个人，触碰到他冷漠无情的眼神，恍然大悟。

默库勒斯，从来如此，他从来就是一个独善其身的人。

希尔薇遥想起之前的日子，她每次遇见他，都是行色匆匆，拿着刀剑出门，过了几天又风尘仆仆地回来。他只和卡塞尔汇报工作，教自己的那段时间，更多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脸。

困境中的两个人难道因为共同的敌人，会暂时为伍，生出这许多友善的错觉吗？

希尔薇不去看他了，望着旁边粗糙的墙壁。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母亲替她缝制衣服时哼唱的曲调。

寂静的房间中，突然发出一声嗤笑，希尔薇摇摇头，用手抹了抹眼角。她好像不能要求别人做什么，她不能要求默库勒斯的所作所为，也不能妄想洛琳的病马上痊愈。对于洛琳，她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她才发现，命运带走的很多东西，她都无法干预，人，多么渺小，像一叶孤舟，飘荡在日夜山河，漂哇漂，淹没在时间的尽头。

默库勒斯错愕。

“希尔薇，我没法直接告诉凯尔，我暗示过，他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也就没再提过。”

希尔薇又觉得他恢复到平时那个样子了，是她熟悉的人。

“我也没想到，我会在这遇到洛琳这么好的人……”

希尔薇叹气。

“明明一开始，我是带着把他们都一网打尽的目的来的。”

“这不是你的错。”

希尔薇温热的眼泪停留在眼眶里。她甚至都不能左右自己的路。

“洛琳并非不能完全好转。”默库勒斯说道。

希尔薇瞪大了眼，指望着看他。

“什么？”对他即将要说的话寄托希望。

“你母亲的项链。”默库勒斯几乎没法去看她。

希尔薇：“对，她还活着，洛琳还活着。”

默库勒斯正要走向她，对面那人却赶着时间跟他道谢。

“谢谢你！”

她跑远了，默库勒斯望着她的背影。从前，他几乎没见过她的背影，每次上战场，都是希尔薇笑着跟大家告别，看着大家离开的基本上都是希尔薇自己。

默库勒斯走下楼梯，缓缓走到洛琳的房门前，里面传来凯尔温言细语的说话声。他没有进去，听见远处传来急促又熟悉的脚步声，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一定是希尔薇。默库勒斯侧身，让跑来的希尔薇进了门。他站在门外听见希尔薇压低了声音气喘吁吁地说自己找来了项链，或许能够治疗洛琳的病。

门框与门之间那条缝隙的光芒仿佛刺伤了他的眼睛，他看得并不真切。于是，他关上了门，门上的铜制把手花纹精致，在火光下，散发着温润金属的光泽，是漂亮的深橘色。

默库勒斯又走到卢米农门前，敲了门，告诉卢米农，那条他梦寐以求的项链现在就在洛琳脖子上挂着。他没来得及欣赏卢米农的表情就走了出来。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一丝光亮，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房间隔音很好。可他隐隐约约听见希尔薇和其他人谈论洛琳病情好转的说话声。还能听见卢米农路过他房门去往洛琳门口的脚步声。

默库勒斯没见过希尔薇这样的人，自从他的父母因矿石工厂的污染双双去世后，他流亡了很久。他干过苦力，做过杀人的勾当，跟着商人走私过违禁品。可惜的是每次燃起希望的他，总能发现对方是在虚情假意地利用他，那些冰冷的利益，一次又一次浇灭他心中对温暖的向往，他甚至痛恨过自己敏锐的觉察。

希尔薇啊，你怎么对他们如此友好？他们可是你曾以为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