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首看向萧允硕,对方静静地看着他,笑而不语。这种不受控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这时此前一直静默无声的萧允泽突然开口说道,“三年前祭祖,我曾亲眼见过琅琊王氏祠堂供奉的拓片——燕喙朝离位,而非此物的震位!”
“巧了不是”,孙骐珏将盘中的梨肉尽数吃完,这才抬首看向明显为王秋狸站台的萧允泽道:“我家收藏的前朝《士族志》记载,王氏祖砖乃‘三燕衔悲’纹,可不是允泽兄所述燕喙朝震位!”
眼看双方焦灼,太子就好似毫无察觉般,只静静地坐在上首位置。
“双方各执一词,不如可否让我上手一观,毕竟这里最熟悉此物的怕是只有我一人了!”见萧允硕点头,王秋狸转身对太子行礼,“劳烦殿下为我与允硕兄做仲裁了!”
“可!”太子颔首应答,哑奴上前将漆盒捧到太子面前,萧允硕与王秋狸分别于青玉案前落座,萧允硕抬手示意哑奴先将漆盒拿给王秋狸,王秋狸也没有过多客套。
王秋狸抬手正要拿起拓片细观,抬手刹那间漆盒内的拓片发出‘咯嘣’的清脆声,只见其上纹路顿时扭曲如龟裂,王秋狸勾唇浅笑,“看来真假已出,此等粗劣仿品……”
拓片破裂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屋内众人听清,赵訕直接无视掉张温浩的劝阻,拍案而起指着王秋狸怒喝道,“什么叫真假已出?此物怎么偏生到你手中就裂开了?还不是你心生惧意动了手脚!”
听到指责,王秋狸不怒反笑,“照这么说,那允硕兄为何要我先看呢,莫不是知道此物为假,故意栽赃?”
“你…”赵訕还来不及辩驳,就见萧允硕突然割破手指将血抹在拓片上,血迹竟沿纹路渗成卦象。
见此,萧允硕幽幽道,“血契拓片可作不得假!”
王秋狸没想到萧允硕手中这块竟然是祖宅的血契拓片,当年翻修祖宅,这拓片被老祖一分为七,分别落在各房族老手中,本意是防止族内子弟失联,日后可以此为凭证相认,却不想□□了他人刺向琅琊王氏的一柄尖刀。
七房的人难不成都死绝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流传出去!
“若有心,想要伪造也不难!”萧允泽再次帮腔王秋狸,惹来孙骐珏看了又看,细细想来,只觉得这萧允泽是走了一步臭棋。
“孤记得”太子抬手拾起破裂的拓片,“王氏祖宅地砖用土,取自太元年黄河清淤的龙息土?”
“巧极!”萧允硕哼笑一声,忽地俯身逼近王秋狸,“而太元年间的龙息土,唯有琅琊王氏领过工部批文!”
就在王秋狸冷汗惊起,想不到对策之时,萧允硕突然让开身子,眉眼舒朗,“不过嘛,前朝记述早已无法辩证!”
“这一局,秋狸兄胜!”萧允硕坐正身子,勾唇浅笑。
狂风穿堂而过,拓片上的血燕纹在烛火中宛如振翅欲飞。
“好了,玩也玩过了,接下来才是今夜的重头戏!”原来不知何时早已日落西山,四周挂着明亮的羊角灯,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云窗外点点繁星在提醒着众人,此时天色已晚。
萧允硕拍了拍手,外间数十位哑奴搬来一张桌子,周围放置着数块菱形琉璃屏,光影交折倒也有韵味,就在众人诧异中,只见一男子身穿黑色长袍步入其中,躬身行礼后在桌前站定。
“此人在外行走,据说可通鬼神,我瞧着倒是有几分意思,今日特请诸位来瞧个热闹!”萧允硕话音刚落,只见黑袍男的左手向上,掌心突然冒出蓝绿色火焰,接着右手更是托举红紫色火焰,再经过玻璃的折射只觉得更加神秘…
火,在黑袍男手中好似只是任其搓捏的面团,随其动作变换,火焰的颜色形状也发生改变,再配上黑袍男嘴里时不时念出的咒语,倒也像那回事!
前面的重头戏过了,后面萧允硕不准备再搞事,只是上辈子一点简单的戏法,拿过来做噱头罢了。
众生百态,所有人都好似沉浸在这场精美绝伦的戏法中。
最后结束时,萧允硕送给众人一块玉牌,精致小巧的玉牌背面雕着偌大的萧字,正面则是千瓣莲纹路,“大家今夜玩得不尽兴,凭此令牌可随意来此游玩!”
“萧郎君的生意定是要来捧场的!”
“哈哈,如此甚好,改日定约着三五好友前来!”
…
捧场的人当场表态,不捧场的人也是面上笑呵呵地收下玉牌。萧允硕注意到那几个世家子弟转手就将玉牌交给下人保管也是面色不改。
临走时,王秋狸下意识抬头,只见萧允硕斜倚阑干,手中把玩着一枚乌木燕纹佩,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
今夜,他到底为什么突然松口呢?王秋狸至今仍在思索此事。
是想敲山震虎还是担心他困兽犹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