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听着自家孩子轻飘飘的那句“还不是那么想做皇帝”时,蓦地笑了,一向压低的眉骨微微上扬。
“你笑什么?”萧允硕眨巴眨巴眼,不明白萧翎笑什么,也懒得细问,继续道。
“其实皇帝也是糊涂,三方势力制衡对他才是最有利的,无论是我们还是琅琊王氏都不会率先对他出手,他屁股下的位置看似摇摇欲坠,实则…额…”萧允硕看了眼他爹,“也摇摇欲坠!”
“但,无论是萧家势弱还是王家势弱,都会导致平衡失效,看似他的敌人少了一个,实则这才是最危险的!”
更何况,六镇将士只认萧家,没了萧家,任凭琅琊王氏那群清流文臣还妄想压住六镇那群无赖,分分钟踏破邺城城门好吧!
说完,萧允硕突然感觉自己分析了个寂寞,亲爹太强大,皇帝无论怎么选,都不安全。皇帝稳不稳,全看他爹心情,不对是他祖父什么时候能绕过那个轴来。
这么些年他也看出来了,他祖父对皇位有一种莫名的执着,但是想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登基。而他爹对皇位没什么想法,就是要权势而已,非常享受如今“猫抓老鼠”的小游戏。
萧翎眼底闪过一抹赞赏,又问“你来说说,郑圳如此行事是否有些莽撞!”
闻言萧允硕神情严肃了不少,“爹,世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也没有真的权衡利弊。能对此做出选择的只有郑圳一人,家逢巨变遭受苦难的是他,不是我们!”
见萧翎皱眉还是不解,萧允硕又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口中的莽撞无脑之举,不是郑叔多年来苦苦追寻的?”
“杀信阳侯容易,真想杀他都不用您出手,今晚郑叔就能潜进信阳侯府。郑叔要的从不是信阳侯那条命,而是那个迟来的公道!”
“有人贪生怕死,有人甘愿赴死,何况郑叔又没去送死!”萧允硕耸肩。就像上辈子,无数人安慰他,父母不爱你没关系,自己爱自己就好了!
那些安慰他的人,要么是家庭和睦,要么就是看了两篇文章,然后自诩心灵大师,大道理谁都懂,可真的能释然的又有几人?
第二日,他还没有起,萧允庭带着萧允澜和萧允泽来了栖野居。萧允泽去年也搬到前院来,院子就在栖野居东南面,中间隔了一个小花园,二人离得倒也近。
“快些,今日祖父要考校咱们几个,去晚了可是要挨罚的!”
萧允硕困得厉害,闻言打起精神喊了声,就来。他其实更想说的是,祖父要考校的是你们三个,不是我。
端起一旁温热的药,萧允硕面不改色直接仰头喝下,真难喝啊,喝了快小半年,他心里仍然怀疑陈府医在里面故意多加了黄连,不然怎么会这么苦?
一边洗漱一边听着外面萧允庭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必须时不时附和两声,不说话萧允庭会冲进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自从一次萧允硕脱了衣服差点被看光后,他是句句有回应,情绪价值提供得满满的。
“不是我说你,你最近都不大去马厩了,你让小妹…哦不是,是观棋怎么想你!”
“虽然你做得不地道,但是我和老二对得起你啊,我们天天去遛观棋,估计观棋都不认识你了,快认老二当爹了都!”
“嗯嗯嗯!”萧允澜在一旁点头。
萧允硕无奈喊道,“你把辈分捋顺了再说!”
“这都不重要,反正拜过把子了,左右都是一家。你快点啊,再不出来都让我们吃完了!”萧允庭左右开弓,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就跟无底洞一样。
萧允澜在一旁给他递茶生怕他噎到了。萧允泽和小时候一样,坐在一旁,腰背挺得笔直,也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留意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他小时候被王夫人逼着插入他们的谈话,每次都跟不上这几人的脑回路,只能悻悻闭嘴。回去后,王夫人便会让他跪在院子里,一遍遍重复,一遍遍模仿萧允硕说过的话,神态语气都不能有一丝的偏差。
有时,母亲还会亲切地喊他硕哥儿。这个时候他不能反驳,要学着萧允硕哄许姨娘的样子,来哄他的母亲。
如今母亲有孕,更是日日打听当年许姨娘怀萧允硕时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偏执地认为只有这样她就能生下另一个萧允硕。
这样就会有一个被父亲看重,祖父爱护,会坚定地站在她身后的小郎君,如此,父亲也会像看重碧落斋那样看重、疼爱她。
萧允泽再次打量起这间屋子,它就像他的主人一般,光彩照人最是尊贵,一草一木,一个不起眼的摆件都是人精心准备的。不像他的院子,华贵而冰冷,一屋子名贵的摆件,可几个是父亲和母亲真心准备的?用心程度只怕抵不过栖野居一成。
萧允硕出来时,萧允庭等人已经用完早膳,桌上已是杯盘狼藉,姜嬷嬷熟练地让人撤下去又端来一份新的席面。
萧允庭再次举筷加入。不得不说,萧允庭很有做吃播的潜质,看着真的很下饭。
“怎么不吃?”萧允硕见萧允泽没有动,给他夹了一块糕点,“可以尝尝这个菱粉桂花糖糕,桑月的拿手糕点,最是香甜,早膳用这个正好!”
萧允泽一愣,然后向萧允硕道谢。
“多谢兄长!”萧允泽淡定接过,品尝一小口,然后眼睛一亮。
“栖野居这边的糕点一绝!”萧允庭正是半大个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加上栖野居这边都是秘不外传的方子,所以他格外喜欢来这里用膳。
“我可是说过的,要是喜欢方子都可以抄走,是你自己不要!”略微用了几口后,萧允硕便放下筷子,侧过身子瞧着萧允庭吃,闻言不禁打趣。
“我那边可做不出你这味道,就好比兵书,大家看的不都是同一本,战场上还不是五花八门地用?所以这压根不是方子的问题!”
萧允庭吃完最后一口,身子向后一倾,摸着肚子发出舒服的喟叹声。
几人被姜嬷嬷拘着消了会儿食,才一起去练武场,练武场在府上的西南角,邻着马厩,萧允庭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又约着过会儿去跑马。
永安侯远远地瞧着四个小郎君一水的黑色劲装,一路嬉笑打闹,好一派兄友弟恭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