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银官初到九疑,千舒道人不远万里不辞辛劳从中州盛京带回,她是九疑一来便辈分奇高的银官师姐,上头只有那时名满天下的陈矫师兄。
“恨?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恨?”
“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都已经不在乎了啊不是吗,怎么会有恨?”
是银官当初发现时疑惑的,不愿相信的声音。
可现实还是狠狠将银官拉了回来,还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你就是不甘不愿,甚至已经滋生出了带着恨意的心魇。
不行的,这样是不行的。九疑山二师姐是不能有心魇的,九疑山是不允许有心魇的弟子留在山上的。
她像只乱窜的蝙蝠一样,拼命压制却依旧不得好转,直到有一天她看着自己的剑气都不再是银白色,染上了一丝和梦中恨魇一样的深紫色。
她不敢继续待在九疑了,匆忙请命下山处理妖魔。
一月的流浪,她既没有完成请命的任务,也没有找到压制心魇的法子。
她不敢回去,也不知道去哪,只茫茫然开始了自己的第二个月的流浪。
人间开始有师门弟子来找她了,师父和师兄都有点担心她。
怎么办....怎么办...?
那日她在鬼市,找寻到了一本禁书,书上说,献善恶两魄,可压难平心魇。
她根本没有犹豫,像是走到末路的亡命之徒想要最后赌一把,于是她抽出了自己的善恶两魄,只剩下一抹平魄在她身体中。
那两魄最终也变作了她的两柄本命剑,小左是善魄,小右是恶魄。她看着自己两魄祭出来的本命剑,莫名有些想笑——啊,她是个右利手啊,结果右佩剑居然是恶魄?还是说,她的三魂本来就是恶魄主导,所以才会这般轻易生出恨魇?
心魇——似乎被压制住了。
第二个月她终于适应了身体里只有一魄的感受,挥出的剑气也没有了深紫色,变成了从前和银官二师姐相配的银白色。
彼时她在人间待着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本来请命处理的妖魔也被散修击杀,她终于回山。
后来听师妹师弟们说师兄和师父在山上都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就连师父也下山了好几回去找她,师兄也不管授课事宜了好几次逃课下山。
她回山的时候师父只说,“抓不到那只作乱的妖兽又不要紧,我千舒的徒儿又不是偏要事事都干到最好。”
她想留在这.....真的想留在这...
蒙汗药是会让银官陷入沉睡的,如果她睡着了,那善恶两魄也就跟着平魄一起睡着了...心魇自然就不会被善恶两魄掣肘了。
这世间,不该有人看到九疑山二师姐的心魇,小殿下自然也不能看到。所以她一察觉到异常,就把小殿下赶了出去。
——她打算就这样在这待着等蒙汗药的药效过去,可两缕魂魄竟然开始溢出。
“等等...你们两不是该被蒙汗药...弄晕的吗?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出来的是你们,而不是心魇?”
“嘻嘻嘻。我就是你啊,心魇也是你,恶魄也是你。两个都是你啊,出来谁,不是都一样嘛?”这是银官的恶魄。
“安静些,宋烛昼,你怎么能恨?当年那些事,你不是亲口承认谁都没有任何错处?现在又开始滋生出了肮脏的心魇,你对得起你师父师兄?”这是银官的善魄。
“恨怎么了,恨难道不行?像你这种伪君子做派难道好?要我说啊,除了银官,所有人都该死。”这还是银官的恶魄。
“住嘴,荒谬。”善魄开口,端方的语气,嗯对了,银官的善魄就是如此。
善魄和恶魄争论着当年的事情和这些年银官所做的事情。
银官只是觉得好吵,若是蒙汗药真的能让她睡过去就好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银官猛然扭头,挣扎着上前想要将来人赶走。
——是宋鹤林。
“仙人姐姐,会不会他们给你下的根本不是蒙汗药?你还好吧我不太放心。”他困意其实并没有那么明显,或许是他今夜并没有在宴上吃太多东西的缘故。
他一推门,就看到屋内除了银官一人之外,还多出了另外两只忽明忽暗的人?还是说影子?
但那两个似人又非影,倒是和仙人姐姐生了一张一般无二的脸,不过气质却不同,一个看着肆意张扬还有些无赖,一个看着娴静优雅就是有些无奈。
而素日里的银官,就像是这两个影子的结合体。不过她现在可能心思无赖或者无奈,脸上怒意明显想要再次将宋鹤林赶走。
“啊,银官。他....真是个好容器呢。”是恶魄开口。
善魄竟然罕见地同意了恶魄的观点,“确实没错。”
那一刻银官就知道——小殿下实在来得不太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