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这样议论,可能是带了些巴结或是别的心思,但现下竹空雁被困在这里,有再好的家世不过也是说来好听。沈湘山说出这些,不过是她细于观察、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测正不正确罢了。
所以竹空雁点头道:“只是祖上有些余荫,富甲一方当不上。”
沈湘山也点点头,就在竹空雁以为她要继续深入询问自己家世的时候,她却又坐回竹空雁身边,另选了一块白色的糕点放在竹空雁手上,就这样轻巧的地转移了话题:“那你觉得,我做的和你以前吃过的那些相比,如何?”
竹空雁一愣,随后挤出一个笑,“你的好。”
“真的?”
“嗯。”
“没骗我?”
“不骗你。”
“你喜欢吃糕点吗?”
“……嗯。”
沈湘山脸上绽出明媚的笑容,她把托盘往竹空雁这边推了推,“那你多吃些,不够我继续给你做。”
竹空雁又点了一下头,她借着这个动作顺势把手里的糕点整个塞进口中,也隐藏起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
就在刚才,向来对坑蒙拐骗之人深恶痛绝的竹空雁,撒了她人生中第一个谎。
其实她不喜欢吃糕点一类的东西,因为家族传统的缘故,她需要经常吃一些进补的丹药,再在那些味道恶心得难以下咽的丹药之后吃一小块甜点来压味道。
最开始时,她很乐意吃那些丹药,因为只要吃了丹药之后就能有好吃的点心,而这些甜食对于家训为“苦下君子方成圣”的她来说是极难得到的东西。可是久而久之,不知什么时候,再甜的糕点在她口中也变成了那些丹药的味道。
并不是她味觉出了问题,而是在经年累月的积累下,她只要一吃甜点,便会想起那些味道奇异恶心的丹药,连带着吃进嘴里的东西也变了味道。所以之后,她几乎没再碰过甜点。
可是今日,沈湘山做的糕点却没有让她回忆起那些恶心的味道。
如果刚才所说的“糕点”,是指沈湘山做的糕点的话,那也不算说谎吧?
竹空雁莫名想着,正想再伸手拿一枚粉色的糕点时,却听得楼下传来一声哀嚎。
她与沈湘山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同时将托盘往旁边一推,起身出了厢房。
出了屋子后,那哀嚎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听起来更显得撕心裂肺。往下看,原来是昨夜被传送过来、剩下的另外两名袁家兄弟。
其中一个正趴在桌上不断用手锤击着桌面,嘴里发出痛苦压抑又上气不接下气的嚎叫。
而另一个眉头深锁着,面色晦败地坐在他对面,看起来要冷静许多。但他虽然挺直着脊背坐在堂中的方桌旁,可一看他放在桌上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手就知道他的心情其实也并没平静到哪儿去。
见沈湘山和竹空雁过来,他连忙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后朝她们行了一礼,“多谢……二位搭救之恩。”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但这估计是他最好的状态了。
趴在桌上那个听见动静,也连忙站起来,就着自己的破烂衣袖胡乱地抹了一把自己脸上挂着的眼泪鼻涕,哑着声音道:“谢谢你们。”
说着,他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这次他没有去抹,而是使劲眨眼,仿佛这样就能把眼泪憋回去一样。
……自然是徒劳。
第一次直面这么强烈的情感冲击,竹空雁只觉自己喉间也微微发涩,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沈湘山大概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她没有去安慰任何人,只是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想必长生和长愿都已经同你们解释过了。”
竹空雁这才用余光发现那两个小童一起藏在堂中一根玉柱后面,正探着头往这边看,见她注意到他们,他们又连忙把自己藏了起来。
“是,”先站起来的那个人点头道,“袁安……”他向后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又深深行过一礼,“携袁喜,谢过二位收留之恩。”
“嗯,这楼虽简陋,但维持简单的日常起居没有问题,你们就安心在这里呆着,我会定时给你们清除一些魔气,但你们已经被魔化太深。”她顿了一下,声音变轻了一些,“只是时间问题。”
堂中一时落针可闻,直到袁喜吸了吸鼻子。
他闷闷道:“大哥就是因为帮二哥和我,所以才……才……”他说着,又哽咽起来,但他颤抖着重重闭了闭眼,硬生生将挂在眼角要落不落的热泪憋了回去,“恩人,二哥和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救我们而变成那样。”
竹空雁的心忽然被重重敲了一下。
是啊,照沈湘山所说、所做,她自己也终有一天会变成袁家大哥那样的。
忽然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什么都不留下。
“不会的,你们放心。”沈湘山说着,回头看了竹空雁一眼,像是想要她安心一样,笑道:“我很厉害,不会被完全魔化的。并且……我大概找到了破解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