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鼐指着张妈,激烈的情绪令他手指尖微微颤抖:“你莫要忘了,当初可是唐昭离一手将你提拔到如今这个位子上来的。”
“怎么如今她失了势,你便要做出那等忘恩负义的背主之举?”
“大人!”
张妈“噗通”一声跪下,哀声道:“冤枉啊大人,老奴怎敢忘却淳华殿下的恩情!”
“可是淳华殿下,真的已经薨逝了!”
“奴今早路过秋荷院,见门环上积了厚厚的雪,不像是每日有人进出的样子,便起了疑心,唤来这几日给殿下送饭食的下人——便是方才那个丫鬟询问。”
“这一问才知,这丫鬟偷奸耍滑,已是几日不曾去过秋荷院。”
“这人哪能几日不吃饭的?奴连忙取了些饭食送去,想着亲自给殿下赔罪,可谁知……已是太迟了。”
她再次哽住,定了定神,这才颤声道:“大人,若奴有一字一句为胡编乱造,奴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殿下的尸首尚且安置在秋荷院,大人自可前去……”
她重重地一磕头,才敢将这二字缓缓吐出。
“祭拜。”
这两个字重重地砸向何鼐,将他从一片恍惚和自欺欺人之中砸醒,直面残酷现实。
怎么可能呢?
他仿佛被人刺入了一把尖刀,刀面翻转,在他心口来回搅动着,疼得他下意识地弓起背,趴在桌面上,妄图将自己蜷缩起来,抵抗这一阵又一阵锥心的痛楚。
唐昭离怎么可能死了呢?
她这般放浪形骸,娇矜傲慢的人,怎么会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死了呢?
甚至,临终前都未曾前来知会他一声。
何鼐抽了抽鼻子,发出一声不明悲喜的啜泣。
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怨还没有了结,她唐昭离是怎么敢这样轻易地说走就走?
淳华公主唐昭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妄为。
当初她豪掷千金,将他从人贩子与老鸨手中夺下,他尚未来得及感激,便被她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别院,充做她见不得人的面首。
他是清贵的书香门第独子,父亲乃前太常寺丞,掌宗庙,祭祀,礼仪,向来最重礼教,母亲虽家族式微,但也是嫡女出生,教养良好。
可他呢,却整整十二年依附于一个女子,以卖笑与献媚谋生!
她曾这样羞辱他,折去了他的尊严与傲骨,怎么如今身份调转,他不过是关了她五年,她便受不了了?
“大人?”
见何鼐伏在书桌上久久没有动静,张妈忧心地喊了一声。
良久后,一道闷声低低地响起。
“她……是怎么去的?”
“殿下是在榻上去的,”张妈小心地回话,“去得很安详,倒像是睡着了似的。”
“她是不是很没有良心?”
何鼐缓缓坐起,一双凤眼中已然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血丝。
他低声喃喃,像是在说给张妈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她可真是没良心极了,好吃好喝地供了她五年,却一声招呼都不打便走了。”
张妈的心中也是倍感煎熬。
她知道她曾背叛了殿下,她不敢奢求殿下在天之灵能原谅她的过错,亦明白像她这般背主的奴才,死后约莫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但她还是想最后再为淳华殿下辩驳两句,说她假惺惺也好,装模做样也罢,权当是安抚她那颗被愧疚折磨了许久的心。
“大人,”张妈再次伏下身去,重重地一磕头,“老奴斗胆念叨几句仁康旧事。”
“奴知道大人心中对殿下是有怨的,否则,又怎会将殿下丢在秋荷院五年不闻不问。”
片刻安静后,何鼐叹了口气。
“她那般对我,我又如何能不怨?”他沙哑了嗓音。
“老奴明白。”
张妈亦长长地叹了口气:“大人与殿下之间,隔了太多的恩怨,重重叠叠,已然计算不清谁是谁非。”
“但有一事,老奴需得为殿下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