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的《忏悔录》有一句著名的哲理:人性本善,但罪恶的社会环境却使人变坏。
夏油杰在五条悟身上见证了这句话的某种写照。
并非描绘悟变坏了,而是对方在为了他主动步入那片阴暗的空间。
天性善良正直的悟,生长于五条家营造的融融暖意,备受宠溺的神子被奉予崇高的精神环境,不应被污秽而沾染。
悟在为他展示最为直观、最为纯粹的反应,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一幕,如果揭示那些覆盖在真相上的假象必走一遭恶浊,应由他来。
他本是从恶浊之地一步步踏来,遇见光明,不该由悟奔向黑暗。
若隐若现的屏障横亘在二人间,五条悟言辞间流露不加粉饰的要挟:“杰知道的吧,你做什么,老子就做什么,休想丢下老子一个人。”
一株并蒂莲的生成率为十万分之一,五条悟守着夏油杰的概率是一亿分之一。
两年前,于霓虹一亿两千万人口中结识彼此,那时的五条悟形容友谊不如他爱的黄油土豆和奶油大福,霖只想说迟早【真香】…
五条悟不爱看夏油杰和霖买的那堆书,文绉绉的,适合当助眠神器,奈何六眼强大,过目不忘,挑挑拣拣着西塞罗《论友谊》里的话:“杰,友谊是完全坦白的,没有任何掩饰。”
渴望跳动在灵动的眼睛里,像焰火灼热靠近的半边脸颊,夏油杰抬手揉了揉额头。
无数猫猫头围在他耳边侃侃而谈:“友谊应当建立在诚实、诚实、诚实之上。”
“深厚的信任是友谊的基石。”
“杰,没有友谊,老子的世界仿佛会失去太阳。”
“杰是老子的挚友,是另一个老子。”
“杰,友谊就像黄金,需在火中提炼方显光彩。”
夏油杰制止五条悟背课文:“悟从小到大做过坏事吗?”
旋转在周围的猫猫头归一,五条悟作思考状:“逃课?不喊夜蛾老师?不称歌姬前辈?”
显然是自知理亏啊…
夏油杰:“……”
这六个点,此时无声胜有声。
难得从五条悟耳朵上看到不自然的淡红:“那,喝酒?”
猫猫怎会有错?错的是夏油杰,他认真反思自己问错了对象。大少爷这么乖,没做过逾矩的事吧…
夏油杰换了个说法:“那悟心里构思过却未付诸实践的坏事呢?”
问到点子上,猫猫双眼泛光:“把高层的烂橘子们全部榨成汁;把御三家的世袭笨蛋们全部用竹签串成和菓子;还要把藏在暗中的黄雀拔光毛。”
言词可爱到夏油杰的心都软成了天边的云朵,越能对比出他的不堪,浮有一层浅浅的委屈和不安,不似外表的光鲜,心有暗色:“悟,所有吸收的咒灵携带的负面情绪都会让我整个人塞满芜杂的垃圾般,形容起来,就像辣椒和啤酒的混合液里泡满了你准备吃的蛋糕。”
夏油杰观察着五条悟生动的表情,灵活调整着方便让对方接受的措辞,避免谈话的氛围变得沉闷。
他深知悟对消极的排斥,既要开诚布公,总得跨过这一步。他不想欺骗悟,不愿在彼此间留下互不信任的罅隙。
他能从悟认真回应的热忱中倍感欣慰:“无论是利奈父亲得不到法律援助而自我复仇,还是幽灵船员们之间的反复恩怨,再到浅井用短暂而强烈的报复感来麻痹痛楚,皆为以暴制暴的精神模糊状态。”
“这些戾气尚存影响我判断的因素,更别说自般若面鬼女出现以来的大量谜团,随之地震鲶的起因、爱心俱乐部的非法买卖、人鱼口中的蓝图、非术师组织盘星教的秘密、慈善俱乐部的假象、霖的论坛贴、禅院甚尔的任务…再迟钝的人想必都该有所觉察,一股潜藏的势力在针对身为咒术师的我们。”
“悟,我们的力量究竟在保护什么?”
“谁才是我值得保护的人?如何去判定这个标准?”
“自诩的最强,却被天与咒缚瓦解了…”
“抱歉,都怪我…”
“悟,我嘴上挂着构建咒术界真善美的口号,心里却想着如何先从那群作恶者嘴里套出盘星教的秘闻,如果可以…”
“新鲜的尸体不需要注入热水复软,昆虫针从背部插入并贯穿…不对,不是蝉,是螳螂吧…”
“将它们浸泡在酒精中软化肌肉,然后从腹部划开口子取出内脏,改用脱脂棉填充。放在阴暗干燥的地方晾干,螳螂标本就做好了…”
“对不起,悟,让你听到了不好的话。”
大脑中的哲学之书在一本本吹动,吹过弗洛伊德对人类文明与心理学的剖析、吹过康德的道德形而上学、吹过黑格尔的否定之否定,教诲他内心源起的攻击性和破坏性,需通过各种社会机制予以抑制和疏导复仇的冲动,主张以法律和道德来实现正义。
可这些事情细若墙角的霉斑,在看不见的时侯大面积蔓延,并滋生出顽固的毒素,即便清理了,那气息仍盘旋于鼻尖。
于是,他决意将这间房子毁掉。
推开一扇又一扇大门,找寻想看到的答案。
那是亚里士多德对适当复仇的正义行为论,依据罪行与应得的惩罚,作为对伤害的合理回应。
那是马克思誉为阶级斗争的复仇之剑,在压抑与不平等的土壤中,唯有革新与抗争,方能铸就正义之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