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枕山好笑道:“今日之事,吓到了?”
“……嗯。”姚绯闷声说道,“那邪修最开始想袭击柳君,我拿出五弦来干扰邪修的攻势,只一下,便被他的威势压得四体俱软,再拂不了弦,琴也抱不动,更遑论逃命。”
“若不是有柳君捎带,那万魂幡中的鬼物,便要多我一个了。”
云枕山轻轻捋顺姚绯披散的长发,温和而不容拒绝地说道:“你不能缩回宗门里去,师母不想你成为修仙界浩劫中合欢宗必定要折损的那些徒子之一。若是可以,我想要整个合欢宗都能挺过浩劫。”
“青云宗是修仙界第一大宗,高手如云,宗门周遭千里之内无有邪物敢居。那邪修连青云宗都敢来闯,更何况是门人普遍不擅战斗、高手无几的合欢宗?你就算躲回去,也不见得安全,不如出去历练,多学些能够自护的法子。”
修士追求长生和过人的能力,同时也会因为追求这些而受到天道的考验,命中会经历磨难是必然的,只不过那磨难有大有小,全看修士所求为何。
若是姚绯想要安稳的长生,就需要有能够保他安稳长生的实力。旁人终究是旁人,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会在天下大乱时保护好另一个人,更何况云枕山是一宗之主,她肩上有一整个宗门,不可能将姚绯时时刻刻别在自己的裤腰带上护着。
姚绯清楚这一点,也知道宗门给的庇护只是因为他从前还无能力护好自己。他若继续龟缩在宗门之中,不求上进,待大劫来临时,因己弱而亡,那也是他该的。
……活着好累。姚绯忽然心想,疲惫感是肉身带给自己的知觉,如果肉身死亡,也就不必去与世间万难计较个生路,岂不是很轻松?
“你在想什么?”师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将姚绯从升腾起的死意中拉扯出来。
似乎是知道自家这小弟子是个什么性子,云枕山严肃叮嘱道:“可不能觉得活着好累啊,不准寻死,师母不准。”
姚绯抬头,将眼中的情绪尽数收好,他与师母对视片刻,忽而笑道:“跟师母说说话,我感觉好多了。”
随后又起身,往窗外飘,“我先回去了,师母回见。”
云枕山察觉到了姚绯方才的低落,但只当是小辈被吓到了,并未多想,挥手笑道:“路上小心~”
“好……”
“诶,等等!”云枕山又飘到窗边,对外头的姚绯喊道,“你若是实在怕,在外游历时便多叫上几个朋友同行,人多力量大,一人做不到的事,一众人能够做到。”
“……”姚绯回望自己的师母,眼中无甚情绪,但上翘的唇角与上挑的眼角似乎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叫人看不清他状态的究竟。
“……好。”
他哪有什么朋友?
柳浩扬可算作一个,但也就这么一个了。
姚绯没有回客栈,而是在周边游荡,今夜的月色好,照得山林景物放眼可见,他如同一只游魂般在树林间飘荡,心想那邪修若是此刻杀回来,还能顺手收了他的命。
树林渐疏,姚绯飘至一处圆湖前,终于停下进势,忌惮地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姚绯幼时,曾有一次在合欢宗中的一处水塘边玩耍,那时他的修为才练气一阶,还没修习不落尘,又不会凫水,失足落入水中,毫无自救之法,被路过的同门从水中救上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他永远记得在水下无法挣扎也叫喊不出的恐惧,幼年时的落水濒死使得他畏惧深水,长大后的遇袭又令他畏惧出门在外。
怎么胆子就这么小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迅疾的破风声,姚绯神色一凛,立即旋身召出五弦,还以为是那邪修真的来了,下意识要准备拼死一搏。
人的心思真是奇怪,又想求死,又不愿自裁,只期盼着有一场意外来带走自己,但真的死到临头时,又不愿去趟那黄泉路了。
未及拨弦,姚绯却先嗅到一阵令人安心的草木清香。
新生剑的剑尖停在他身前,立于剑上的少年人见他无恙,大松一口气,蹲下来捏着他的脸颊肉晃了晃。
“今日才知道这周边不安生,怎么半夜还一个人出来,也不叫上我一起?”柳浩扬跳下剑,让新生剑自主归鞘,随后眼巴巴地站在姚绯身前,“可让我好找!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
“……”姚绯抱着五弦,怔怔地瞧着眼前的柳浩扬,在发觉来人不是邪修时,他真真确确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还不想死的。姚绯收起五弦,忽然意识到,他虽与柳浩扬相处了两月有余,却对柳浩扬不甚了解,只知道此人的师母是戾鹤尊者,姐姐名为柳望舒,以及一些对方小时候出过什么样的糗。
双修时所见到柳浩扬身上的那些伤疤是怎么回事?听闻柳浩扬过去总是被送去精诚门医治,那应当是经历过许多生死危机,为何还敢出门游历呢?
为何胆子能够这么大,又为何生命如此茁壮?
今夜月色很好,适合谈心。
于是姚绯伸指,微凉的指尖轻轻点在柳浩扬右脸颊上的那道旧疤痕上,轻声问道:“柳君,你这伤痕,是怎么来的?”
柳浩扬闻言一怔,眼中情绪渐渐黯淡下去,但很快又释然一笑,抬指摩挲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这道疤痕。
“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