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她就是等到今天再去,江景渐还是能一眼看出来她看到了昨日那一幕……江景渐若是知道她看到了他在宸国的处境,是会掉小珍珠的吧……
人啊,古古怪怪。
在直面苦难和不公时,人尚且能镇定自若、甚至冷漠地面对。可当被知情者点出安慰时,半是感动半是羞惭的,那样坚强的人也会忍不住哽咽落泪……
江景鸢平时对人疏离又冷淡的,没必要的时候话都不说几句,要是真的面对掉眼泪的江景渐,她心里手足无措,面上是会直接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吧?
“到底要不要去找他啊……”江景鸢内心抓狂,只觉得手中的小吃平平淡淡、味同嚼蜡。
可若说直接离开,明明都到这里了,她又有些不甘心。
“算了,先到处转转再说。”江景鸢想着,跟着人流随缘往前走去。
蒙蒙的微弱阳光下,吹起的风带着昨夜未散的凉意。
江景鸢无意识地在大街小巷之中七拐八绕,绕到最后,她回神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陌生又还未热闹起来的清冷街道上。
她抬眼瞧见前方的行人纷纷在一处驻足一瞬,又边走边回头看向那个方向,江景鸢好奇地走上前。
五六个大婶半围在一个跌坐在草席上的素衣女子身旁。那女子抬着手一袖掩面,只露出的一双乌黑眼睛中盛满莹莹泪水,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她泛红的眼尾无声滑落。
风一吹,她身形一颤,顿时惹得她身旁的几个大婶好一阵心疼:“哎呦,乖囡儿,别哭啦!风这么大,你要是病了,岂不是遂了那些恶人的愿!”
那白衣女人摸着眼泪,嗓音柔弱中带着几分沙哑,“谢谢大娘,我没事的……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根本找不到那些人在哪里,我只能在这街上等着……”
“傻孩子,那些人就是要熬死你们两个傻孩子啊,你怎么能相信他们呢!”一个大娘心痛不已,道。
素衣女子低低抽泣着,浑身冷得发颤,她没接话,只是哽咽着说道:“大娘,没事的,你们先走吧大娘,别让他们看到你们了。”
“我们怕他们什么!”一个大娘狠狠地舞了舞右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乖囡儿,你别信他们,大娘们带你们两个去医馆!”
“是啊是啊,他们就是不想你们两个活了啊,你不能相信他们!”其他几个大娘和几个路过停下的人纷纷附和。
白衣女子闻言,眼中的泪水霎时愈发汹涌,她道:“爹不见,娘死了,小姨带着我们三个孩子一路走来,哥哥投井,小姨也失踪了。现在就剩我和阿弟两个人了,没有他们的允许,我们哪里能活得成?”
她说:“他们自称是我父族宗亲,打着帮衬的名号让我们一路上京城来,结果却是处处害我们。等到就剩我们两个人,我们却仍然不知他们到底是谁,京城中也没有这一人家……他们如此可怕,我们又能逃去哪里?”
说着,她忍不住哭出了声:“我们只能在这里求一求他们!阿弟年纪还小,只要阿弟一个能活也足够了!”
“哎呦哎呦,可不能说这种话啊!”几个大娘顿时急了,手忙脚乱一阵不知该如何是好,“呸呸呸,这种晦气话可不能说啊乖囡儿!他们藏头露尾,就是一群宵小鼠辈,你怎么能求他们啊?大娘几个带你们去医馆啊!”
那女子哭着摇摇头:“我们去过了!医馆根本不让我们进!”
“这、这……”几个大娘和路人顿时一阵失语。
一个大娘咬咬牙,道:“那大娘几个带你去百闻楼!百闻楼总不会受那些人的恐吓!”
“百闻楼我们去不起……”女子摇着头泣不成声,“而且我今天进京的时候听说,百闻楼……闭门了……”
“这……”
众人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大街上顿时只剩她低低的哭声,悠扬悲戚,随风远去。
路过的江景鸢听着,视线一转,这才注意到那女子身后还有一张草席上用被褥盖着一道一动不动的矮小人影。
“路过的大伙儿,都瞧一瞧这两个可怜孩子吧!不说帮多少,最少别让两个孩子饿肚子啊!”一个大娘忽然朝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喊道。
其他人也回神,跟着说道:“是啊是啊,这两个孩子一路上京城来不容易啊!”
喊话声中,两个大娘弯腰去安抚草席上的那白衣女子,说道:“别害怕哈,我们这里都是顶好的人儿!不要怕哈,不管怎么说,等下大娘带你去客栈,外面风餐露宿,对你们两个都不好!欸,别这样拒绝啊,你阿弟受着伤都动不了,肯定要给他一个地方好好养着!”
那白衣女子流着泪,想拒绝,又听到大娘最后一句话,咬着下唇,面露迟疑之色。
两个大娘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这样就对啦,你们两个先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前方和路人解释着情况的几个大娘听到了也回头朝着她咧嘴一笑。不远处,又有一个大娘笑着匆匆走来,将手里的水递给她:“快,喝点水,别累病了。”
白衣女子顿时感动得两眼泪汪汪,“谢谢大娘……”
就当街道上的气氛一片融洽和谐之时,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却突然突兀地呵呵直笑:“傻哦,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