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太医长叹了口气,看着她,一脸严肃:“这套针法是太医院的秘辛,除太医令外,也就只有三人会,等闲不能给其他人用。今日为了救人,我可以破例了,只是若施针后孩子还是出不来,怕是……”
一尸两命,这样的事实两人都懂对方的未尽之言。
钱太医年长,又是太医,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多了,不等宋今禾犹豫便迅速拿定主意,出门对院子里的三个家属道:“孕妇难产,我有一套秘针,可以用来刺激产妇和胎儿,只是不能确保一定管用,若是施针后没有作用……”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大家也能听懂。
两位老人听到这话,瞬间瘫软在地,梨娘也踉跄了几步,痛哭出声,顾不上擦眼泪,又转身扶着父母,三人抱在一起哭出声来。
隔壁邻居听到这边的哭声,踮着脚探头看过来,心里猜测怕是出事了,但不好出声,只紧紧盯着这边。
周景初看到宋今禾从门后面出来,眼眶发红的看着家属,她没有出声,和钱太医一样等着他们做决定。
只是这样的决定做与不做没有什么区别,孩子生不下来,针法必须得试一下,说这些只是让家属有心理准备罢了。
两位老人太过伤心,已经失去了神智,只有梨娘还有些理智,见钱太医脸色发沉,急忙唤住父母,一家人低声商议,最后只能对两位大夫点头,老妇人道:“大人,我女儿就拜托您了?”
话音未落,已经哽咽得不能出声,一家人又扑簌簌落起泪来,隔壁的院子也传来几声小小的哭泣声。
周景初听到动静,侧首看过去,正对上几个红红的眼眶,静默了一瞬后,回身看向厢房的窗户,没有再动作,他不擅长安慰人,更是见惯了生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太习惯这样悲恸的气氛。
钱太医得到准许,重新进去施针,产妇听到院子里的哭声,知道自己怕是有些不好,此时有些惊惧地看着屋内的三个人,目光里只有害怕。
宋今禾看见她的目光,面色如常地上前握住她的手,用帕子擦干她额头上的冷汗,笑笑:“没事的,别怕,钱太医的针灸无人能及,只是这针法会很疼,你待会要忍一忍。”
产妇微微从床上抬起头,支起来半边身子,看向宋今禾,眼泪滴下来:“宋大夫,你不要瞒着我,若是真有什么不好,我想见见我爹娘。”
宋今禾擦干她的眼泪,笑道:“这是什么傻话?你爹娘就在院子里,待会生完孩子就能看见了,他们心疼你生孩子还要扎针呢。”
钱太医已经做好准备,宋今禾扶着产妇躺好,将位置让给他。
这套针法果然如钱太医所说得一样,才施针到一半,产妇已经忍不住疼,喊出声来,因为太痛,她不自觉伸手想抓住什么,钱太医立即道:“按住她,否则银针移位,就没有效果了。”
宋今禾忙上前按住产妇,只是她低估了产妇的力道,被她挥手的力道撞得一趔趄,她扫了一眼,稳婆正在下首压着产妇的双腿,无奈,只能朝外吼道:“周景初。”
屋子里的动静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几人自然也听到了钱太医的叮嘱,此时宋今禾一喊,周景初也不待跟家属们说话,飞快抬起步子进了屋内。
进门后眼见宋今禾正坐在床里抓着产妇的手用力往下压,钱太医拿着银针给产妇扎脖颈上的穴位,快速上前压制住产妇的另一边胳膊。
他是男子,还是习武之人,力道比宋今禾大出太多,产妇吃痛之下,不自觉的挥动靠近宋今禾那边的手臂,见她越来越痛苦,宋今禾费力的腾出一只手抽出自己的帕子卷了卷塞进她嘴里。
一套针法用完,产妇已经痛得呼吸微弱,浑身似从水里捞出来,宋今禾和稳婆也浑身大汗。
梨娘将熬好的催产药端进来给妹妹灌下去,稳婆和宋今禾抚触着胎儿,半晌后惊喜叫道:“孩子动了?”
宋今禾摸了摸,激动道:“可以了,接生吧。”
钱太医和周景初退出屋外,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两人,两刻钟后,孩子出生了,是个小男孩。
因为在娘胎里憋得时间长了点,身体有些发青,但钱太医摸脉过后说孩子壮实,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相比之下,产妇需要休养的时间更长,接下来少不了要喝上几个月的汤药,只是对家人来说,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邻居们隔着院子道喜,老两口欢喜应下,然后送大夫们出门。
等到了门外,周景初见宋今禾脸上有两丝血痕,提醒道:“眼角和鬓角处的血迹没擦干净。”
宋今禾的帕子刚才给产妇用过,此时便抬手用袖子蹭了蹭,结果擦错了地方;周景初见状,将自己的帕子递过来,宋今禾接过,又重新擦了擦。
然后再次擦错了地方。
已经坐上牛车的钱太医看着这一幕感觉受到了惊吓,他是李医令的心腹,没少听顶头上司跟长宁侯提常山侯世子,更知道他婚事还没定下,如今这是什么情况?
回京后要不要告诉李医令一声,让他告诉长宁侯,你快要有外甥媳妇了?
这边的宋今禾并没有察觉到钱太医打量的目光,只是在第三次没找到周景初指点的位置后开始不耐烦起来,出口指责道:“血迹到底在哪?”
周景初有些无奈地皱眉,脸上满是无言以对。
他想看看她到底有多蠢,都已经指明了地方,还是找不到地方,宋今禾看见他的神情,怒上心头,气呼呼地背过身,掀起面巾将整个脸擦了一遍。
然后哼了一声将帕子摔回周景初怀里,转身上了牛车。
周景初懒得跟她计较,牵着老黄牛调转车头,然后跳上车辕,三人顺着来时路回宁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