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后便笑了,对她解释:
‘我已经派了天使给你。你要记住:类人之物皆非神使……’
”
昆莉亚从马背上腾起,气喘吁吁,向后看去,只见四处如常,马队中点亮明石的灯,灯下人面孔光影清晰,依稀可见个人的表情,只是显得狰狞,陌生了;没有山一般的影子笼罩昆莉亚,放眼而望,只有低矮丘陵的轮廓朦胧匍匐在墨黑的天际线处,而最后,她才看见她身边的马车车帘掀开,有人伸出手来,正在她身旁。
车内点了蜡烛;檀勒吕科面孔淡然,手捧一本摊开的经文:类人之物皆非天使。昆莉亚面色狼狈,头发散乱,这才意识到她听见的是‘殿经’的下卷,‘静经’。
“失礼了。”她向那法务理事道歉,却见她摇摇头,收回手去,仍看着她。
“我是见你睡着了,才叫醒你。”檀勒吕科说:“你做梦了么?”昆莉亚心下奇异,忽然自牙龈深处生出冷意,打在闷热的空气中,使她颤抖头晕,唇齿一动,未过头脑,却全出于恐慌的直觉,说:“没有。”
“是吗?那就好。”檀勒吕科语气平淡:“你看上去很年轻,恐怕不知道……孛林到葳蒽的平原,旧称‘无梦野’。据说在上边做过梦的人,一定会死在上边,故而你们的队长才要求你们夜间行路了——虽是无稽之谈,但却射无虚发。”帘布落下去,只剩声音传来:“我的母亲,姨母,都曾在这平原上做过梦,不久后果然病逝葳蒽。”
檀勒吕科未显出明显情态,只流露一贯的游离,却在昆莉亚笑时显出几分惊讶:她掀开帘布,见到昆莉亚笑得如释重负,带些羞赧,微睁双目问道:“你在笑什么呢?”昆莉亚轻拂开裂的嘴唇——她一紧张,就容易这么做,内心里觉得自己也真是傻气,回道:“没什么,阁下。只是我想‘鬣犬’原先最好就是老死在葳蒽城,因此根本没必要担心做梦与否。”真是荒唐,分明毫无依据!
“你果然做梦了?”檀勒吕科眉头微皱。“算是……”昆莉亚回。
“怎样的梦?”她问。
怎样的梦?昆莉亚不想她会问这问题,愣神了,喃喃说:“大约就是一只鸟飞过平原罢?非常大,翅膀有湖泊那样宽,连月亮都遮蔽了……您问我这个做什么,阁下?”檀勒吕科凝视她片刻,摇摇头,嘴角竟然出了些笑意:“没什么。别叫我阁下。”
我是个诗人,她说——最没用的那类职业,对此好奇。“你们‘鬣犬’果真尽是些怪人。”法务总理往身后看了一眼,向着队伍末尾。昆莉亚顺她目光看去,见到阿默黛芬的笼子,那老鬣犬正在里面抬头,双手抱在胸前,看这月亮。夜风中,隐隐传来塔提亚的笑声。昆莉亚听檀勒吕科说:“她还活着,我也有些高兴。”
帘布落下,最后一瞬,昆莉亚见到她脸上半分哀戚,半分却是恐惧,只是很快被冷漠吞噬,了无踪迹。剩下半夜,两人再未交谈。清晨时,车内传来轻微呼吸声;她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