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清醒过来,翻身上马,转身之际,回头瞥了一眼三尺远的文弱书生:“陆垣,你占了大便宜。”
“王爷为何要提点他?”回去的路上,仓梧满腹疑问:“此事传扬出去,平阳侯他们把这笔账记在褚家头上岂不更好?”
“不必,我既然揽下这事,就担得起后果。”
“驾!”陵渊说完,加鞭扬长而去,仓梧紧跟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隐隐透出几分担忧。
翌日,褚云兮从外面回来,刚到流云殿门口,陈嬷嬷便迎了上来,低声说:“太后,魏王在里面。”
她神色一敛,微微蹙起了眉,正欲发作,又想到陵渊若是执意要进,底下没人能拦得住,便直接跨了进去:“魏王如今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陵渊坐在桌前,背对着她,听见她的声音,并没有起身,缓缓回过头,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同她四目相对时,唇角轻轻一挑。
这个笑……她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谁叫你无人时进本宫的……”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看见他重新背过身,手里缓缓举起一本书。
看清书封上大大的“女诫”两个字,她的心当即漏跳了一拍,脸霎时羞得通红,提起裙裾几步小跑了过去,抬手就要去抢。
陵渊完全预判了她的动作,一个闪身避开,褚云兮扑了个空,膝盖磕在了桌腿上,隐隐作痛,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膝盖,却瞥见他拿着书朝自己扬了扬,嘴角的笑愈发得意……
她的脸涨得比先前更红,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根,眼下也顾不得膝盖的痛了,扶着桌子起来就往书上扑。
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又比她灵活,举着书的胳膊并未伸直,就那么屈着,让她觉得触手可及,可是始终差那么一点,她往上跳几寸,他便往高处抬几寸。
来回几次之后,她显然有些气恼,瞅准机会,往前一扑,陵渊忙着往后躲,不防一脚踩在脚踏上,踩空了半边,整个人立即失去了平衡,跌坐在榻上。
她的注意力全在书上,此时收力已经来不及了,也随着他一同跌了下去,眼看着她的身子往炕桌上撞,他下意识伸手一拦,她向右一偏,猝不及防间,倒在了他的身上。
两个人立时僵住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她的侧脸贴在他的左胸,“扑通、扑通……”,耳边传来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她一头青丝铺了他半张脸,鼻尖传来淡淡的桂花香,他不经意间闭上了眼,轻轻嗅了嗅,而后猛然惊醒,这是在流云殿,他身上是褚云兮!
他心里清楚他应该立刻将人推开,可……不知怎的,他脑海里突然出现那日在正德殿前,阳光之下,她白皙的侧颜,和……耳下微微晃动的明月铛。
想到这里,他鬼使神差地悄悄仰起头,看向她的侧脸。
察觉到身下的动静,褚云兮猛地弹起来,不料正与他的视线撞上。
他的眼里,已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戏谑和逗弄,也褪去了平日里的锋芒,就像……就像有一汪清泉在缓缓流动。
她被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吓到了,慌里慌张避开,从他手里夺过书,翻身下榻。
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和纷乱的鬓发,恨不得将方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自然也不敢追究他为何擅自进来。
看着她好一番手忙脚乱,陵渊瞥了眼窗外,见外面没有动静,才缓缓从榻上起来,立在一边。
“我原本在殿外等着,是陛下拉我进来的。”想起方才她问的话,他开口解释。
“嗯。”褚云兮草草应付了一声,立即转开话题:“魏王找本宫有何事?”
“一是西北大捷,臣按先前的规矩,拟了请功的折子,二是今日早些时候臣已会同万宁县令审了吴平儿等人一案,这是结案书。”说完,他从袖中取出文书一前一后放在她的面前。
褚云兮瞟了一眼,并没有伸手:“依旧例,这些都要先经崔大人他们过目之后再拿给本宫看……”
“对将士们论功行赏,臣不会有失偏颇,太后可以不看,但吴平儿一案的审理结果,却要请太后先过目。”
褚云兮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再推脱,拿过上面的结案书,从头到尾看了起来,当看到那一串名单和“斩立决”三个字,心中一颤,猛地阖上望向他。
“臣已命人埋伏在各府四周,谨防有人出逃,若是太后觉得没问题,臣立即下令抓人!”
她没有立刻回答,手中的判决书瞬间沉重起来,她心里清楚,名单上的几人不光是京中纨绔,更是穷凶极恶之徒,所犯下的滔天罪孽,便是凌迟也不为过。
但他们的命,此时就掂在自己手上。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太后不必有什么负担”,陵渊注意到她脸上的异样,开解道:“自知道了这事,我也打探过,这些舞伎的遭遇,在京中绝不是个例,要刹住这股歪风邪气,非重刑不可。”
“况且”,他的声音蓦地低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覆水难收,有些人既然已经得罪了,就不要妄想网开一面能缓和彼此的关系。”
“隔靴搔痒不可取,要恰中肯綮,更要……斩草除根!”
褚云兮沉默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