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颤抖着想去够那药碗,却被禾雪昼顺手拉住了垂在他手边的头发。
“阿渊,不要多思。”
身形单薄的禾雪昼把人按进夏日单薄的被子里,病号坐在床边,守着几日未曾合过眼的长顺侯。
“身体最要紧。好好睡一觉,醒了我还在的。”
于是陆渊就拽着禾雪昼的衣袖入眠。
周身被苦涩的药味裹住,禾雪昼怕他睡的不安稳,轻轻挥了挥衣袖。
于是苦味被驱散,柔和的水入了长顺侯的梦。
……
双井战战兢兢保持着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他劳心劳力兢兢业业上了这么多年班,最后还要因为同僚们那被门夹过的脑子搭上性命,实在是悲惨。
也许,后世史书上都会有他双井的名讳,被当做蠢货的典型,外交的耻辱。
总归都是要死,不如让他选个体面点的死法,总要比被长顺侯扔到外头去喂野狼好过些。
寻思着长痛不如短痛,双井重重将额头磕在地上:“下臣自知罪该万死,还请先生看在我最后迷途识返的份上,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
“我说,你们这群人真是奇怪。一个不如意就想着打打杀杀。戾气这么重,也不怕将来入了轮回,没个好去处。”禾雪昼手一挥,强迫双井把头抬起来,温和的灵力治愈了额头上的伤,跪地的使臣一愣,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顺侯把自己黑色的外衣披在禾雪昼肩头:“如今先生不该再用灵力了。经脉阻塞,运功您也不嫌疼?”
禾雪昼轻轻摇了摇头:“无碍。”
反正这病有八分是装出来的,真到了难受的地步,他自己也知道分寸。
双井后知后觉明白这两人是故意留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他急急忙忙又想着磕头,却被长顺侯的灵力牢牢锁住:“先生刚把你头上的伤治好,莫要再磕坏了。”
双井颤抖着嗓音回话:“下臣不过是个……是个地位低下的外交文官,实在没什么本事……侯爷和先生若是指着下臣做什么……恐怕是……”
“以往的楚地二十八郡多么富庶,想来不用我告诉你。如今却是民生凋敝,内忧外患不断。”
陆渊抬手,白焰烧出楚地现在的民生百态,“想来你也不是个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毕竟本侯听闻,出使商乐城这种苦差事,是你自己求来的。”
双井如实回答:“这差事确实是下臣求来的。下臣听闻商乐城不过十年就从边陲慌地变为西南要塞,想着亲眼见识一下侯爷的风度。”
老淮南侯近年来越发昏聩,双井当时听闻他要接陆渊回来作世子,还是很欣喜的。
商乐城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都能让长顺侯治理的井井有条,更别论水土丰美的楚地。
“双井,你该记得,你是淮南侯的属臣。”陆渊俯视着他,巨大的压迫感让双井不敢呼吸。
“什……”双井心头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丧钟沿着楚地二十八郡依次敲响,王侯身死,城内的黄铜钟发出七声濒死的悲鸣。
那样浑厚的钟声,传到郊野驿站时,就像裹了棉花一样绵软无力,甚至动静不如长顺侯打翻一个药碗来的猛烈。
“双井,你手中留着老淮南侯亲笔写的诏书。既然老侯爷不幸罹难,世子就该是名正言顺的楚地之主。”
禾雪昼眉眼依旧柔和,苍蓝色的眼睛盯着脚边因为恐惧而发抖的臣子,衣袖带去安神的气息,试图抚平这个可怜人的不安:“你应该知道,如今,你的主子是谁。”
电光火石之间,双井终于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向觉得自己不是个迂腐的人,当年出来做官也不过是为了家中能过的安泰些,不辜负祖辈攒下的基业。老淮南侯和澧王亲自授印的诏书如今还在双井袖中,他是这局内无法逃脱的一颗棋子。
“臣,鸣玉台司礼官双井,拜见侯爷。”
楚使端端正正行了个臣子的大礼,再抬头时,眼底唯剩清明。
双井将袖中的诏书举过头顶,双手奉上:“请侯爷速回寿春,祭祖庙,承侯位。楚地二十八郡盼明主已久,臣感激不尽。”
寿春城内早就乱成一锅粥,老淮南侯其余的儿子们还在为了谁来承爵争论不休,殊不知城外不足百里的地界早就被澧王调来的兵卒围的水泄不通。老侯爷死的时机实在是太巧,这边丧钟刚敲响,那头长顺侯就发了檄文,吿行九洲。
澧王谋害臣属,残害忠良,发兵寿春。
此番暴政,楚地二十八郡外加西南十六城忍无可忍。
一直蛰伏在暗处的行军如同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冒出,封阳城中稳坐钓鱼台的澧王终于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叛逃的楚巫立在王上身边:“大王不必忧心,此子根基尚浅,难成气候。大王登基多年,福泽深厚,如今那寿春城外我已布下天罗地网,等那妖孽进城,便是他身死魂消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