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就得了。我是不介意被复制，但我不晓得老池和小丁咋想的，无论怎么说，他俩能少受点罪也好。”

张亚哲伸出手，拍拍阮闲的肩膀。

“既然跳出来帮忙，又知道真相，无论你是否打算回避难所……好小伙子，一路顺风。”

阮闲沉默了。

张亚哲洒脱地笑着，他启动摩托，冲几人摆摆手，扯着幻影冲向野坟地的方向。池磊则咬紧牙关，带领唐亦步向另一条路冲去，阮闲抱上唐亦步的腰，对方的体温透过湿淋淋的衣服传来，他抱得更紧了些。

张亚哲的判断没错。短暂的迟疑后，绝大部分无人机和四脚机械都跟去了张亚哲那边。

【老池……】行驶了约摸五分钟，伴随着咻咻的射击声与爆炸，张亚哲的声音从电子腕环中传来，看来他们已经将城市的信号盲区甩到了身后。

“有屁赶紧放。”池磊的声音还有点抖。背后的丁泽鹏脚缠住镫子，将箱子抱得死紧。他右手握枪，指节攥得发白。

【你看都看见了，我还是稍微解释下。毕竟等咱回去，我以后少不了你们帮衬。小丁，这话题其实不太适合你，如果你——】

“我想知道。”丁泽鹏小声嘟哝。

【好。】张亚哲的呼吸有点急促，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老池，一会儿你跟小丁慢慢讲。我长话短说——避难所一直是MUL-01的观察室。它把咱们当盆景养着研究。要是哪个有点本事的人死在外头，它就塞回来个复制体，保证避难所撑得下去。】

“……你疯了。”池磊麻木地回应。“不可能，阮教授如果知道……不，他明明说过……”

他没有再说下去。丁泽鹏呆愣愣地坐在后座，像是变成了木雕。

也许自己知道池磊想说什么，阮闲心想。那个轮椅上的“阮闲”说过，不要放弃，希望还在。他还说过，请相信，你非常重要。

语调铿锵，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如同一张漂亮的图画，遮住墙面上的狰狞的血迹和弹孔。可它无法让它们消失。

池磊没有再做声，他不再颤抖，只是眼泪不断顺着面颊淌下来。

【老池，你还在听吗？】

“……”

【总之就这么个事。我这边追兵不算强，一会儿就甩掉了。】隆隆的奇异巨响中，张亚哲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快进野坟地的信号盲区了，明天避难所见啊！】

通讯中断。

“我认得那个响声。”唐亦步打破沉默，“那是最新型的歼灭——哎哟，阮先生，别拧我的腰。”

“……别说了。”阮闲咬牙。

“好。”那仿生人啪地闭上嘴。

池磊依旧安静地可怕。他仍在为他们引路，除了呼吸和心跳还在，他和一台机器几乎没了差别。丁泽鹏咬住下唇，努力压抑抽噎带来的身体颤动。

几公里外，野坟地视野开阔，无云的夜空繁星点点。

张亚哲倚在一块混凝土板上，他仰起头，望向面前最新型的歼灭机器——它正在靠近，打算给他最后一击。

“还不是给我骗到这儿了，傻逼东西，联系不上外头了吧？”无视身上的弹孔，张亚哲咧开嘴，露出沾满血的牙齿。他微微侧过头。

这里能看到不远处人工智能的城市。那只酷似盲蛛的东西还在向地面下降，在夜色中留下一个让人不适的古怪剪影。

“唉，我可能梦到过这场面。”

张亚哲将腰包里的能量罐全倒在自己身前。他扯开纽扣炸弹的包装，目光在胸口的罐头上停了几秒。

“……只可惜了这罐头。”他喃喃道，闭上眼睛。

灼目的白光撕碎夜色。爆炸将那危险的机械炸得粉碎，失去目标的无人机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会儿，老老实实向城市飞去。

一切就此恢复平静。

城市上空。

“城郊复制工厂报告。建议取消有机物打印机的备份校正，虽然备份校正能够减少样本前来打印的次数，但存在直接暴露储藏区的隐患。另外，巡逻间隔将调整到九分钟。”

盲蛛的“躯体”内，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站起身，活动了几下肩膀，随后用指节敲敲面前的雷达屏幕。

“24号样本张亚哲，备份刷新完毕。29号样本池磊、897号样本丁泽鹏已脱离自动追击范围，以上两份样本准备人工刷新。报告结束。”

那人披好长外套，戴上半面罩防毒面具，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打开门，几只机械猎犬紧紧伴在他身侧。

“真麻烦。”他压低帽檐，将一只机械猎犬踢开。“算了，追杀‘自己’也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