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来说，“今天”本应该是2095年4月21日。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阮闲抬起提灯，望向布满灰尘的废墟。地砖是他熟悉的纹路，地表那个金属容器也是自己实验室的东西。残余部分字母和汉字的标识在灯光中闪烁，眼熟得可怕。

这里是他的实验室，至少曾经是他的实验室。可无论怎么看，这里都和印象中那个异常整洁的场所相去甚远。

十二年。

醒来后一直在逃命，现在终于有机会搞清现况了。阮闲低下头，查看起左手手腕——三颗小痣安静地躺在手腕内侧，紧挨几道细细的疤痕。虽说皮肤状态天差地别，这的确是他的身体。如果这是某种再造躯体，没人会费心复原伤疤这种东西。

随即他掀开身上的塑料布，目光挪向双腿。

这双腿同样让他感到陌生。没有遍布皮肤的丘疹和色素沉着，也没有因为衰弱而凸出的静脉血管。他的双腿看起来十分健康，长而直，肌肉匀称得恰到好处。

不算疾病的影响，在轮椅上坐了十来年的人也不该有这样的双腿。

二十八年来，他从未这样健康过。如果不是确定这身体属于自己，阮闲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隔壁组搞出的体验项目。通常来说，这种时候他本应该回到住所，在光屏前做今天的总结，就像往常一样。

……今天的总结。阮闲皱起眉，努力翻找最近的记忆。

实验室干枯的花、低着头的陌生助理、争吵、装了消.音器的枪口，以及仿佛重物迎面砸上的冲击感。记忆碎片在脑海里浮动，搅得他有点反胃。

失去意识前，自己的确被子弹击中了头颅。对方枪法很好，他没可能从枪击中存活。就算自己真的走了狗屎运，对方也绝对会好好处理尸体，确保他死得透透的。

跳跃的时间，异常的体质，外加本该死去的自己。一切都说不通。

可惜记忆就此变得模糊，太阳穴痛得要命。一股不妙的热度从他的四肢百骸腾起，遍布全身的酸软感越发强烈，手中的提灯沉重无比，阮闲眼前开始浮出晕倒前才会出现的黑斑。

身体状况不太对劲。

“我得休息一阵。”罐头还在不远处，笑脸正对着自己。阮闲冲它叹了口气。“……然后搞清楚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说罢他缩回墙角，无视满地的人骨，将几把勉强能用的枪抱在怀里。忍住难熬和虚脱感，阮闲熄灭了提灯。

五六公里外，三个身影在树林中穿梭。

“张哥还是没消息，他日落前该报个平安。”开口的是个穿着迷彩T恤的平头青年。“池哥，要不咱去看下情况？”

“离‘野坟地’近，这情况正常。老张八成遇到什么麻烦，避了个风头。继续找你的零件。”年长些的池哥应道，口气冷淡。

“让231去瞧瞧呢？”

“没了231，被袭击了拿你挡？担心也没用，231，扎营。”

下完指示，池哥啧了声：“还是老李那队的东西好点，至少模样是个漂亮女人，表情也没问题。咱们这个……看着瘆得慌。”

池哥抱怨的“东西”，就在两人几步之外。

乍一看，那是个眉目精致的青年。面孔英俊，肤色白净，一副没有半点侵略感的长相。他正灿烂地笑着，气息干净柔和，像阳光下晒暖的白床单，极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然而时间一长，违和感就露了出来。那笑容纹丝不动，活像印在脸上，或是某个僵死面具的一部分。

“STR-Y型307a231为您服务。”它——或他——温和地应道，吐字极为标准。

得了扎营的指令，那仿生人干脆利落地搭起帐篷，布置烹饪和驱兽装置。而在两个人类移开视线的几秒，“231”止住了动作。

他抬起头，望向野坟地的方向。

短短几秒钟，“231”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他板起脸，露出个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