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摇撸声盖过洛口的吆喝声,合着船驶离岸口。
这趟船来往于盛京与扬州之间,自洛阳洛口启航,沿通济渠向东南航行,经汴州、宋州、宿州,楚州,此段水路宽阔、船只密集、两岸多见杨柳依依,夜间会停泊采买物资。至楚州后,转入邗沟,经高邮、邵伯等湖泽,终抵达扬州。此段水流平缓,然而夏季有时多雨多风多浪,河水泛滥。
整段旅途遇水寇的概率较小,算是安全。
官船内部宽敞舒适,为不引人注意,李安意购买两间中等大小的房间,她和桃芝一间,李轩一间。
顺风行了几日,抵达漕运枢纽——汴州,桃芝和李轩趁官船停泊码头急忙下船请大夫。
从未晕过船的李安意破天荒晕船,人终日晕乎乎的,只能躺在床上休息,连吃饭都是桃芝端来放在案几上,可惜船里提供的饭菜粗糙、干涩。李安意吃几口吐几口,瘦得下巴尖了。
李轩和桃芝急得团团转,然而官船未到达停泊点是不会停,两人看着面色苍白、消瘦的女子干着急。船一靠岸边分头行动,一人请大夫,一人采买。
大夫被心急如焚的李轩推着上船看病,一番望闻问切,唰唰地开药。
李轩又拉着大夫离开,心急火燎地去买药,船仅停留两个时辰,要抓紧时间。
码头上的搬工卸完货,官船又扬帆启航,水面上波光粼粼,帆影点点。
吃完药李安意出了一身汗,人也精神许多,下床走动一会,喝些热腾腾的白粥。半个时辰后,又舒眉睡过去。
桃芝轻手轻脚熄灯离开。
事实上李安意生病不仅仅是晕船的原因,原身和她并非是晕船的体质,之所以严重到卧床,是自穿越以来一直压抑的情绪猛然爆发,而引起爆发的源头是疏忽的桃芝意外察觉的香袋。
香袋上绣着清晰的安安二字,安安是原身的小名。
李安意没有小名,父母和朋友都称呼她为安意。
当初搬离承恩伯府,桃芝收拾自己床铺时发现了一个原身的香袋,回到威武侯府后,她懊恼地将香袋还给香袋主人。
原身的香袋在桃芝身上李安意起初没有放在心上,仅是随手搁置。
为前往扬州整理行李时,搁置的香袋猛然出现,她捡起它放入一旁,将将被埋入不准备带走的衣箱时,发觉出香袋手感异常的李安意扒开衣服,精准拿起它,拆开。
两封信、一张买身契和百两银票跃入眼前。
借着微亮的烛火,李安意心惊胆战地拆开表面写有桃芝亲启的信,同时开启了她的心病。
信的篇幅小仅有五六行,内里的信息却在看者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大致意思是原身告诉桃芝自己近几日可能会出问题,叫桃芝勿要惊慌,拿着另一封信给承恩伯府里的少爷沈渡,他会帮助她离府。离开后带着银票和买身契远走高飞,以后就是自由身,想干什么随意。
最后一行只有四字,桃芝,珍重!
署名:李安意。
毫无疑问这是一封安排后事的信,从结果推开端,原身料到自己会死,因此急忙为忠心耿耿的桃芝安排后路。信中未提及另一个丫鬟桃灵。
然而原身为何会知道自己死亡,又为何要桃芝找沈渡,信里一概未提。
犹豫片刻,李安意拆开另一封信,既然桃芝将香袋还给她,说明她未打开它,进一步说明原身的最初目的没达成,过了时效性的信自己打开看应当没关系。
纸张徐徐展开,第二封信的内容更简短,寥寥几字,大致意思是原身曾用字条告知沈渡天大的秘闻,现今恳求他为原身做两件事,其一为助桃芝安全离开承恩伯府,其二为希望沈渡援助林家,救其渡过难关。
这时的她才明白为何沈渡会在第二次见面时提出报恩,一切源于原身的恳求。
同时李安意清楚她暴露了,之前仗着沈渡不可能见过原身的字迹,有恃无恐用书信与他交流,如今方晓原身曾写过字条给他。
但凡见过李安意和原身字的人都能判断出是两个不同的人写出,她们的字差别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是天与地的距离。
一人字迹秀美端庄,赏心悦目,宛若画卷;一人字仅能达到工整的标准。前者是原身,后者是李安意。
至于沈澹为何没暴露,大概是具有原身的记忆,能更自如地运用。
就这样,已经和沈渡通过十来封信件的李安意猝不及防地知道她暴露的事实,但是看沈渡一直置若罔闻的样子,想来他不愿追究此事。
然而诸多问题摆在李安意面前,原身为何笃定自己会死?为何仅为桃芝安排后路,忽视先前较为亲密的桃灵?为何笃定林家会遇难?又为何恳求毫无关系、表面无权无势的沈渡?还有原身告知沈渡何种秘闻,引的他相助?
浸染现代小说的李安意心中隐隐有种比穿越更玄乎的猜测,而这趟扬州行会证实她的猜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