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圆眼神躲闪,回答医生:“我不是很确定,但上个星期那个没有来。”
乔泽川整个人被打得措手不及,只感觉短促地痉挛了一秒,不自觉地倒吸一口气艰难地吐出来,双脚跟灌了铅一样立在原地。
事隔一个月了,他居然现在才意识到那晚没有做任何安全措施!他自己没有经验,但他至少听说过,这对女孩来说是极大的伤害。
乔泽川情不自禁地恨自己,对于冲动任性鲁莽的浑蛋行为深深地自责与鄙视。
但一想到有一个属于他们的生命正在被孕育,他又觉得心里胀胀的、软软的。
他不知道周方圆是怎么度过这个月的,她一定是大失所望、郁郁寡欢、切齿痛恨、还提心吊胆,她不会对这个意外出现的小孩有一点点的期待。
周方圆连一只猫的生命都怜惜不已,但他真的没有信心,如果这个小孩有幸能存在,她究竟会不会愿意留下。
想到这里,乔泽川的心里太难受了,五味杂陈。
“先查血吧,不然没办法用药。”医生向护士吩咐后,就去到下一个病床。
护士很麻利地推车过来,到床边为周方圆抽血,然后将血样拿走。发现乔泽川还傻愣在原地跟魂魄被抽空了似的,叫了叫他:“喂!家属?拿单子去缴费啊!”
乔泽川机械地接过单据,他在艰难地思索中记起上一次送周方圆来医院是三年前,当时同样被医生问是不是怀孕,奇迹般的历史重现。
谁能想到三年后的这个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急诊室里的消毒水味道会给人心里安慰,周方圆的痛感没有那么明显了,躺在病床上精神缓过来很多。等待抽血结果的时刻两个人依旧没说话,但是没有一个人不在受着煎熬。
乔泽川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床头叫她:“圆圆,别怕。”
周方圆不想和他说任何话,尤其是当着他的面被医生询问是不是怀孕之后,她纠结了半个月的事被动地揭露开来,心里乱得很。她打断了乔泽川,不让他开口多问一个字:“您回去吧,现在酒店电力不知道什么情况,备用发电机不稳定,酒店需要您。”
乔泽川脑子早就转不动了,他没法去分辨周方圆真的是把酒店看得比自己还重要还是想支开他。但他很确定这句话根本赶不走他,只会让他对周方圆的心疼更甚,“你不需要吗?”
周方圆竭力直起身子,强打着精神用很坚定的语气回答:“这个世界上自然会有需要您的人,但我和她不一样,我现在和以后都不会需要。”
“你非要说这种话吗?你……”
乔泽川又被打断了,是刚才的急诊医生走过来,“你让她躺下,坐起来她的腰会痛!”
医生盯着乔泽川扶着周方圆再躺下后,问道:“你刚才问护士什么?她喊我来说你吃过退烧药是吧?如果确认怀孕是会有一定影响,要看产检数据才能确定。”
乔泽川这才知道周方圆趁他去倒水的功夫偷偷去问护士孕妇吃药的后遗症,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发烧生病过。他不自觉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不许她有一丝说谎的机会,“你为什么吃退烧药?你什么时候发烧的?”说完脑中立刻闪过田晓禾那晚发的朋友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好极了!发烧这事又是他害的。
医生看两人气氛很奇怪,尤其是患者病了还要被家属质问,忍不住白了乔泽川一眼。放佛在说:“身为老公不知道老婆什么时候生病吗?还在那哇啦哇啦叫!”
护士很快过来把单据递给医生,说:“结果出来了,没有怀孕。”
一时间,乔泽川和周方圆无言对视了几秒,医生和护士两人都莫名感觉到空气里有一股遗憾的味道。
医生吩咐着护士,打破了尴尬:“那去做CT吧。”
周方圆被护士推出CT房的时候一直在握着手机发微信,她抬头跟等在CT房外的乔泽川说:“回去吧。”
“不可能。”
周方圆锁上屏幕,“晓禾到了,你再不走她可能会给你两巴掌。”
乔泽川异常平静,“让她打,谁躲谁是孙子。”还需要她出手?此刻的乔泽川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来两巴掌。
这话一下就把周方圆激怒了,喊道:“我求你了,别在这闹成吗?你为什么总要逼我!”
空气放佛凝固了,乔泽川没想到周方圆会这么愤怒,他才看见她捏紧了拳头,指甲抠在肉里甚至要抠出血来,一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样子。他意识过来周方圆其实一直都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早就想发脾气了。
护士医生和其他病人的目光都被周方圆的声音招惹过来,护士离得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她没兴趣去探究这几人狗血的关系,只是一心想维持急诊室的秩序。她赶忙劝着乔泽川:“先生,患者需要休息,既然她朋友来了,您先离开吧!”
乔泽川皱起眉头,没有理会那护士,却自嘲地笑了一下,脸上满是对自己厌恶憎恨的神情。
他失神地走到急诊科外面的花坛边,卸了力坐在台阶上,全然不顾一身昂贵的西装会不会弄脏。他没办法听周方圆的话真的离开,如果今天走了这辈子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不,早就无法原谅了。
春寒料峭,他坐在门口咬着烟,拿起打火机又放下了。
京市三月底的深夜其实很冷,他急着开车过来,并没有时间回房间拿一件厚外套。但他被风吹着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这痛感和刺骨都是他本来应该承受的,他已经不配拥有舒适和温暖。
很快他就看到田晓禾匆匆进了急诊科的大门,她把头发剪短了,剪得跟男人一样短,但标致的五官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乔泽川见她手臂上还贴心地挂着一件羽绒服,论起照顾人,田晓禾无人能出其右。
两个小时后再看见她扶着周方圆出来,此时周方圆已经能够走路了。
乔泽川在这两个小时的寒风中仔细想着今晚每一个细节,有两个问题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周方圆为什么会说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永远都不会需要我,这个别人指的是谁?以及周方圆问吃退烧药的影响究竟出于什么动机?她真的想过留下那个小孩吗?
许多可能性在不断设想的过程中如同刀尖剜进心脏一样,刺痛难忍。
他还发现,今晚周方圆面对身体的极致疼痛时,也还是没哭。她是个有韧性的女人,但没必要在这种时刻去坚强,她硬撑着去对抗的其实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