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无极只得暂且搁置此事,他轻轻扫一眼师弟,眼睛里满是说不清的情绪,生生把师弟定在原地。
“怎么了?”睢无极问。
“关老头许是疯魔了!”庄道成装作欲哭无泪,一指天上,“剑尊您瞧,昆仑山的飞舫上有人御剑直朝我们这儿来了。”
说完,他眼观鼻鼻观心退到岑夜明身边,独留睢无极立在船头。
睢无极看向远处,只见海面在日光下波光粼粼,他们乘坐的一叶扁舟破开织金绸缎似的水面,在船边带起两条白浪。而远处天边七八个玄衣人,御剑飞行,在碧空留下几道云痕,衣袂飘飘而来。
而几十道窥探的视线,沿着玄衣人的踪迹指向睢无极。那些窥探或好奇、或善意、或隐晦……但毫无疑问,带给人只剩下不适与恐惧。
睢无极仍是无喜无悲,他衣袍纷飞,又往船头前踏一步。
玄衣人已越来越近,打头那位面容普通,周身气质却是不凡。那人见了睢无极,停在十尺外,礼数周全地作揖道:“晚辈昆仑山唐冠清,奉家师关渐鸿之命,前来向睢剑尊问好。”
睢无极浅笑:“一个时辰就能靠岸,关掌门可有什么要紧事,让你们特地跑一趟?”
“并无要紧事,不过是一些小子急着见剑尊一面,师尊被烦得狠了,只好让晚辈领人叨扰剑尊。”唐冠清侧身露出后面的修士。
均是修为尚浅、不过百岁的年青修士,清一色剑修,一身名门的风度,次第朝睢无极行礼。
睢无极叹口气:“不必多礼,我也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上了岸想见就能见,海上御剑耗费精力,何苦?”
“掌门说,剑修前期一日千里,后期却极难突破,自古以来剑修人多,却少见能摸到剑魄期的天才。”一个圆脸修士说,“剑尊离剑魄期一步之差,是晚辈们的榜样,况且要是连在海上御剑都做不到,怎敢来打扰剑尊?”
“你年纪不大,道心深厚,剑气把控得当,也是少见的天才。”睢无极笑着回道。
那抹笑虽然浅淡,却生生把圆脸修士笑得脸红。圆脸修士斯斯艾艾道:“不、不敢当……”
一时无人说话,唐冠清左右观察,斟酌语句,道出了真正的来意:“实不相瞒,掌门派晚辈来还有一事。”
“何事?”
“关于剑尊的……师弟。”唐冠清此话刚出,便感到一道极冰凉的目光压在他身上,他硬着头皮道,“晚辈知晓剑尊师弟修为已封,但到底是魔修,就这样放任其在蓬莱宴,恐有不妥?”
“我师弟也是由张灵之邀请而来。”睢无极神色淡淡,“哪有贵客被主家关起来的道理?”
“这……”唐冠清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才语气不善冲庄道成问道,“姓庄的,此事当真?”
庄道成一边伸懒腰一边敷衍回答:“自然是真的喽,岑夜明要出了问题我们蓬莱山担当的起,不像某些门派,看见个魔修就怕得一蹦三丈高。”
唐冠清后牙槽磨得咔咔作响,他冷笑道:“好!望你们蓬莱山说到做到!”
“待会接近蓬莱山的地方气场紊乱,你们且回去吧。”睢无极说,“唐道友,烦你给关渐鸿带句话。”
“剑尊,我师尊并非恶意……您说。”唐冠清解释道,但见白发剑修不为所动,只得闭嘴。
“不管岑夜明是魔修也好,或有其他任何身份也罢,他首先是我师弟。”海风吹得睢无极似要乘风归去,“烦请关掌门收起成见、和睦相处。”
“是。”唐冠清咬牙道,他一挥手,带着一群没看够剑尊的同门灰溜溜走了。
昆仑山的人走后,这片海域又回到宁静的气氛。庄道成很识趣,跑回船舱捣鼓自己的事去了,甲板上只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对无言。
“师兄……”岑夜明上前几步,想贴近师兄。
“我……有些不知道如何和你说话。”睢无极闭上眼,略微避开师弟,“种下心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岑夜明眸色愈发漆黑:“师兄能装作没听见过吗?”
“不能。”睢无极斩钉截铁,“你想好该作何解释后再来找我,不然我真不知怎样面对你。”
言罢,睢无极也进了船舱。
临近蓬莱山的区域果然风大浪大,明明几里外风平浪静,偏偏此处的浪能掀起几丈高。岑夜明停在原地浑身发冷,巨浪袭来,却无法撼动男人的身形,水沾其身立即凝结成冰,噼里啪啦落在甲板上。
……
一个时辰后,总算靠了岸。
睢无极心情不佳,踏上渡口望见蓬莱山上云蒸霞蔚的桃花,方好转一些。
蓬莱山的渡口规模极大,已有不少大船停靠在岸,修士们来来去去,海面上飘满花瓣,似一层层桃花浪打岸,好不热闹。至于那些飞舫则停在半山腰,山上桃花和青松层层叠叠,或华美或古朴的飞舫令人看不真切。
庄道成领着睢无极二人向山上走,笑眯眯的像只狐狸:“掌门在东虚殿等着,不过时间不算紧迫,剑尊要是想歇息一会,我们就好好逛逛蓬莱,再去同掌门会面。”
“怎能让你家掌门等待,直接去东虚殿吧。”睢无极说道。他跟在庄道成身后拾阶而上,粉白的桃花落了满身,他顿下脚步,微微朝后瞥了一眼。
师弟很快察觉,冷若冰霜的眼神立马无辜起来,似乎想要唤起睢无极心里的师兄弟情谊。
头疼。
睢无极叹气,拍去身上的花瓣,抬头向山上望去。
这一抬头,倒是瞧见了了不得的人物。
一个法令纹深重的中年男子恰好挡在石阶上首,身着梅花与鹤纹的银白色法衣,臂挽拂尘,虽说面色红润,但眉间隐约透着几缕黑气。中年男子身后站着十来个身穿梅鹤纹道袍的年青修士,睢无极一个也不认识。
那中年男子睢无极却熟得很。
“陈钺,好久不见。”睢无极面色如常,他矜持地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正所谓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