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不认为这有什么。”
杨父抬头看了一眼女儿,然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小昭,前两年你还小,爸爸妈妈觉得你不懂事。过去的事情,爸爸妈妈也不想追究,你从小就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你带他去美国治疗,就是帮朋友。现在,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爸爸妈妈还是希望,你可以理智的对待自己的感情。”杨母不紧不慢,很理智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我一直都很理智,我带他去美国治疗,不是帮朋友。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也不是友谊。这个,我从一开始,就很确定。”
“当年,爸爸妈妈就没有明白,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小昭,婚姻不是儿戏,他毕竟是个残疾人,这次又伤的这么严重,你要为长远考虑,你们适不适合一起生活。”杨母说的有点苦口婆心。
杨昭也是不紧不慢,她慢慢地开口,“我喜欢他的全部,包括你们说的,严重的伤,残疾的身体,我也很确定,我们非常适合一起生活。”
“小昭,爸爸觉得,你现在就像是一个赌气的小学生。爸爸作为医生,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其实很不稳定,能不能照顾好他自己都是一个问题,更不要说你们的未来。”杨父放下茶杯,言语之中,有几分严厉。
“所以呢?你们想要我怎么样?”
“小昭,爸爸妈妈还是想让你们分开。”看到杨昭要开口,杨母有点着急,她打断杨昭,接着说:“当然,妈妈知道,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你可以慢慢地跟他分开,当然,分开了也是可以做朋友的,你们还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只有分开这一条路?没有什么其他余地?”
“没有。”杨昭的父亲开口,言语简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口气。
“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先见……”
“这不是再跟你商量!”杨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杨昭还没说完的话,“爸爸妈妈之前就清晰地表达过我们的意见,也给了你时间,你的婚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是我们整个家庭的事,你不能这么任性。”
杨昭放下手中的茶杯,她站起身,“我知道了。”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往门口走。
“小昭,不是回来吃饭的吗?你去哪?”杨母站起身,看着正在门口换鞋的杨昭。
“我听你们的话,我现在回去分手。”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关门离开。关门的一刹那,她听到妈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她没听清,她也不想听。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面像堵了一块很大的石头,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开明的父母,甚至连面都不愿意见一下,就把她的感情全盘否定。
她想让爸妈见一下陈铭生,让他们能够除有机会去了解除了这种客观条件之外的陈铭生,去了解他的责任、荣誉,他的勇敢、无畏。她相信,穿越那些世俗,其实她身边的这个人,熠熠生辉,他的一切都值得赞美甚至讴歌。但是,所有的世俗,都只是看到他残疾的身体,她难过,她不甘,凭什么?为什么?
细细追究,她又很害怕,她怕自己的父母会让陈铭生难堪,他们的学识、身份、地位跟陈铭生差距那么大,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像无形的刀枪剑戟,会让那颗破碎的心,再次无声地迸裂。
她知道陈铭生心里的苦,他熬过了那么多的苦难,他不忍心看到陈铭生眼睛里的失落和痛苦。她感觉自己站在一个高高的悬索桥之上,进退,都是万丈深渊……
杨昭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连抽了四五根烟,她迫切地需要用尼古丁,来麻痹一下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的脸,渐渐变成酡红,她拿起手机给陈铭生打电话,她想听一听陈铭生的声音,哪怕是一句,也能让此刻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一些安慰。
电话响了三声,就接通了。
“陈铭生,你培训结束了吗?”
“刚结束。你吃饭吃得怎么样?”
“没吃饭。”
“没吃饭?怎么了?”
杨昭沉默了一下,“没什么,你在市公安局吗?你等我一下,我来接你。”
“好。”
等杨昭开到市公安局门口,陈铭生已经在路边等她了,他上了杨昭的车。虽然,杨昭开窗通了风,但是车里还是有很浓的烟味,陈铭生看到,车上的烟灰缸里,横七竖八地塞满了烟头。
“不是回去吃饭吗?怎么回来了。”
“没吃成。”
“吵起来了?”
“没有,不欢而散。”
陈铭生抬头看向杨昭,杨昭还是跟之前一样,在很认真的开车,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陈铭生看向窗外,路边的行道树和建筑飞快的向后跑去。陈铭生今天收到杨昭要回去吃饭的信息就一直忧心,他甚至不用想,就知道杨昭的父母,不会同意他们。他开始,还抱有一丝侥幸,直到接到了杨昭的电话。
沉默了很久,陈铭生又再次开口,“是因为我吧……”陈铭生的语调很低沉,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
杨昭抬眼,看陈铭生,只是那么一眼,她就看到那漆黑的眸子里,透出的一股深不见底的忧伤,“跟你没关系,你别想太多。”
“嗯。”陈铭生低低地回应,他的手不自觉的放在自己的右腿上,他抚摸着那一段没有温度的金属质感的假肢,他在想,如果不是失去这条腿,结果会不会好一点,他是不是能够更容易的被杨昭的父母接受……
就在这个时候,杨昭温柔的手覆盖在他抚摸着假肢的手上,他的思绪被打断。
“陈铭生。”
“嗯。”
“你别想太多,能解决的,需要的只是时间,”杨昭紧紧地握住了着陈铭生的手,就像之前一样,给他温暖和力量,“我爸妈,他们对你不了解,只要了解了,他们会祝福我们。你看小天,你们现在相处的多好。”
杨昭把头转向陈铭生,她笑了,那笑容像三月的春风,像枝头的明月,那么纯粹,那么无暇。
杨昭继续开口,“我们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这一点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汽车继续在路上行驶,开过小区的大门,他们到家了,杨昭停车,拉好手刹,两个人都坐在车里,没有下车的意思,车里的空气凝滞了…
杨昭转向陈铭生,她看着他,目光温柔却有力量,“陈铭生,你看着我。”
陈铭生转过身,他能感觉到杨昭目光中的力量,四目相对,杨昭缓缓开口,“陈铭生,我现在无比确定的告诉你,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我们分开。”
杨昭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带着脉脉深情,看着陈铭生,她在等待着陈铭生的回应。倏然间,她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揽入怀里,然后是一个猝不及防却深情的吻。
天地沉默,万籁俱寂,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和陈铭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陈铭生的鼻息和带着胡茬的下巴。杨昭用手搂住陈铭生的脖颈,她的手抚摸着陈铭生枕后的碎发,后背的伤疤。陈铭生的吻深情绵长,让她深深沉醉,她感觉到有一滴滚烫的泪划过陈铭生的脸颊,让那个吻带着一缕淡淡的咸味。
她不忍地尝着那个吻的咸涩,她想把这个味道,长久地,永远地铭记在心里,这个味道,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苦楚,让她更为动容。
那个炽热却带着咸味的吻,深深地留在杨昭的记忆里,不可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