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车利落地停到一个海边公园的停车场,领着她踏上了一条小径。
七拐八拐之后,岳千吟就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哗啦——哗啦——
一直梦想的景象已经近在咫尺,她忍不住加快脚步,朝着声音的源头小跑过去。但没跑多远,她又忍不住回头去看路尧。
那人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慌不忙地缀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
是啊,急什么呢?
海就在那里,又不会长了腿跑掉。
岳千吟捋了捋头发,停下来站在原地等他。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路尧今天穿着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上面配了件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外套,头上则戴着顶深蓝的棒球帽。很干净清爽的穿搭,比他平时常见的衬衣西裤打扮看起来年轻有活力得多。
而且,褪去那个商务精英的外壳,他现在看起来不像是被她让渡了选择权的经纪人,不像是总语重心长的长辈,反倒更像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个不用守那么多规矩的玩伴。
这令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路尧马上就发现了她的目光:“看我做什么?”
“看你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岳千吟抿着唇笑。
路尧失笑,慢条斯理地走到她面前:“这会儿又不着急了?”
“不着急了,”岳千吟随着他的走近慢慢仰起脸,眼睛里带着笃定的笑意,“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不对?”
路尧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对,我们有的是时间。”
石板小路的两旁长着大片大片的野草,在海风的吹拂下涌动着绿色的波涛。
岳千吟站在这绿色的波涛中间看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放松。
“要不要给你拍个照?”路尧突然问。
“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岳千吟眼睛一亮,“那我录段视频吧。”
说干就干,她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然后落后几步,对着前面的路尧按下了录制键:“今天没有上班,跟路哥来看海了。”
她拍到了路尧往前走的背影。他身姿修长挺拔,步伐不急不缓,像一个潇洒的游侠。
“这条小路通往海边,”岳千吟走到他旁边,一边走一边解说,“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又数十步,再数十步……”
“豁然开朗。”
镜头里已经能看到小路的尽头,那是一片金色的沙滩,与沙滩相连的,便是她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的海。
岳千吟隔着屏幕凝视着那抹蓝色,感觉胸中的某种情绪鼓胀得几乎要喷薄而出。
她下意识地转头,正好对上了路尧看过来的眼神。
他的眼神里带着点笑,像是在问她开不开心,喜不喜欢。
岳千吟的眼眶瞬间就湿了,而且喉咙发哽,说不出话来。
好在路尧并没有询问她怎么了,他只是伸手过来,隔着帽子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她也得以稍微缓和一下激荡的情绪,停掉录制,收起手机,清了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路哥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过来玩?”
路尧陪着她慢慢往前走:“小时候倒没有经常来,得去上钢琴课、游泳课、篮球课、奥数班,作业怎么写都写不完……”
“这么惨啊?”岳千吟有点意外,因为路尧看上去就像是那种被养育得很好的孩子,教养好,眼界宽,遇到什么事都从容不迫。
没想到他也有悲催的童年。
“习惯了就还好。”路尧说。
再回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小时候的委屈和不甘,已经全部随时间消散。
他看着远处的海面,平静道:“我爸妈总是希望能把我培养成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所以小时候没有什么机会玩,自己开始赚钱之后才到处逛了逛。”
他很早就发现,原来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哪怕要得到父母的爱,也需要付出代价。
做任何事情都有代价,只是现在轮到他的父母更深切地体会这一点。
路尧并不觉得内疚或者难过,但也没有像他小时候想象的一样觉得痛快。
他只是觉得麻木,对父母,也对他自己。
但岳千吟显然不是个擅长无动于衷的人,她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来,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下手似的,手掌在他手臂旁的空气里顿了半晌,终于才落了上去,然后极轻地拍了一下,一触即离。
路尧顿时从那种麻木的心情中脱离出来,他觉得有点好笑:“怎么,不敢碰我?”
岳千吟于是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谁敢碰你啊,老是板着张脸,一副下一秒就要训人的样子。晓雯那么崇拜你,连话都不敢跟你多说一句呢。”
“哪有那么夸张,”路尧看着她,忍不住唇角微扬,“我也没有训过你吧?”
岳千吟笑着横了他一眼:“还不如直接训我呢,你面无表情不说话的时候更吓人。”
“胆子小就多练练。”路尧拍了拍她的脑袋。
岳千吟笑了起来:“我算是听懂了,路哥就是喜欢吓人。”
“别给路哥乱贴标签啊,”路尧也笑,“工作的时候当然要严肃一点,如果对着你们嘻嘻哈哈,那我这老板还怎么当。”
岳千吟:“对对对,路总说的都对。”
说笑着就走到了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