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失恋会让人那么痛苦呢,后来我想到了。”
“失恋的痛苦源自曾经让你闪闪发光的那个人离开了,甚至或许从来没有爱过你,而你无从求证,只能接受自己不被爱的这个事实。”
“但是今天他来找我,跟我说每天都在想我,好像很爱我的样子,我却还是高兴不起来。我总忍不住去想,如果他真的爱我,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为什么那么久不来找我,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既然分了手,且不是想复合,为什么又来纠缠不清。”
“我真是不明白。”
她的声音低而缓,像冰下的暗河。
路尧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那么聪明,怎么会真的不明白。鱼和熊掌,舍弃哪个都令人心有不甘。
路尧没有说话,他想岳千吟也并没有期待他的回应。
于是他只是无声地看着她,眼神平静而专注地落在她的脸上。
她没有看他,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窗外,神情怅然。
车厢里静谧了半晌,冰下的暗河终于又开始涌动。
“我以为我已经好起来了,真的。”岳千吟对着窗外的夜色慢慢说道。
“我知道你一直担心我,不辞辛劳地给我安排各种事情,上课,锻炼,搭戏,看剧本,让晓雯和卉卉带我出门……我也一直有在认真配合,我每天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认真工作,认真休息。”
“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久过去,我还是会时时想起来。”
曾经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引以为傲,现在这记忆力却成了她痛苦的根源。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些微小的过往。
她记得他们不方便被人看见,就总是约在晚上。等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天色黑到路上的每个人都面目模糊,沈辛就差不多要到了。
她会在路灯照不到的朦胧夜色里等他,努力分辨远处每一个向她走来的影子。
那些影子里总会有一个脚步匆匆,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停在她面前,跟她紧紧相拥。
她记得沈辛头发毛茸茸的触感,他火热的皮肤温度,以及他强劲而有力的心跳声。
她记得上一个初夏从他们中间拂面吹过的不冷不热的风,电梯壁映出的亲密交叠的影子,还有窗纱摇动间飘进屋的淡淡茉莉花香。
“他从来不在这里过夜,因为经纪人和助理经常会去找他,所以我们每次在一起的时候都匆匆忙忙。时间少,就需要花在刀刃上,所以见面之后总是先吃饭,然后上床,然后才是聊天,——连吵架都需要分成几轮。”
“我有一次问他你难道不会腻吗?困在一眼能看到头的屋子里,每次都是差不多的流程,差不多的活动。不是说这些活动我不喜欢,我只是觉得,生活里好像不该只有这些,生活好像也不该这样一成不变。”
“他说只要在我身边,就一点也不觉得腻,但是他也很乐意跟我尝试一些不同的新鲜的事情。后来我们就会为彼此准备一些小惊喜,也抽空看了一些电影,拼了一些拼图,还试过烤饼干,画画,做模型……”
路尧看到岳千吟微微笑了起来。
“我们还列过一个待办清单,上面全是打算以后一起去做的以前没做过的事情,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一件一件把那些事情做完。”
“结果一直到分手也还有好多事情没来得及做,”她嘴角上翘的弧度犹在,只是眼里的笑意分明地淡了下去,“真不甘心啊。”
路尧安静地听着。
在她说完的那一瞬,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魏如萱也会像这样为来不及跟他一起做的事情不甘心吗?
他总是飞快地陷入爱河,又飞快地厌倦。
在爱情里对另一个人生出期望,然后失望,然后再期望,再失望……攒够了失望之后,再换一个人,重复相同的过程。
就像一个死循环。
魏如萱跟其他女人不同的点在于,她跟他是一类人。
很快他们就把对彼此的期望降低到了一个很低的程度,同时也免却了很多失望。
在一起八年,她有想要跟他一起做却来不及做的事情吗?
他对此一无所知。
“我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两句话。”
路尧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岳千吟长睫微抬,无意识地看向他。
只是两个呼吸的功夫,明晰的神采便重新汇聚在她的眼中。
“路哥说得是,”她唇角微翘,对着他很轻地笑了笑,“那就不了了之吧。”
真是一个矛盾的女人。
脸上明明是天朗气清,微风和煦,眼睛里却装着雾蒙蒙一片雨。
不是说不了了之吗,为什么还是这副死样子?
不是说知难行易吗,沈辛这个坎还迈不过去了是吧?
长久而热烈地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到底是什么感觉?
路尧竟有点羡慕沈辛了。
操。
“还有哪些事情没有来得及做?”路尧突然说。
这个问题有点私密吧?
这可不太像老成持重的路哥会问的问题,岳千吟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我说,”路尧扯了扯领带,眉头微蹙的脸上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表情,“你还有哪些事情想做?”
岳千吟盯着他若隐若现的锁骨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忙不迭地把目光移回他的脸上,脸颊微烫:“路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昏暗的车厢里路尧目光灼灼:“我陪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