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尧语气淡淡:“她说撑不下去了,跟我在一起太没意思了。”
“为什么?你对她不好吗?”
“没有‘不好’,”路尧努力回想了一下,“……也没有‘好’。”
她还说,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现在我要去追求自己的爱情了。
路尧不明白。
到底要怎样,才算“真正爱过”?
像岳千吟这样?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八年。”
“那你岂不是很难过?”
岳千吟一脸关切地看着他,路尧却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
她的世界好简单,一切都遵循着某种既定的逻辑:在一起是因为爱彼此;爱对方却分开是因为没有被好好对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分开了就越难过。
她思考问题的方式简直像个孩子。
路尧看着她:“我有的时候在想,为什么人分手之后会难过。”
岳千吟的眼神从懵懂慢慢变得清明:“因为失去?”
路尧很轻地笑了一下。
“‘失去’的必要条件是‘拥有’,可人又不是物品,难道就因为跟另一个人谈了恋爱,就要归属于对方吗?如果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又怎么算是‘失去’?”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可是知道道理,并不代表就能少难过一点。”
岳千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觉得他简直像个感情缺失的人工智能。
这样的他,真的会有正常人的情绪吗?
他应该也会难过吧?
她看着他:“就算你不是‘失去’了她,可总归失去了什么。”
初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把病房的地面照成耀眼的金色。
“就拿我来说,”岳千吟错眼盯着那片明亮得有些刺眼的光,慢慢说道,“我这几天总是在想,跟沈辛分手,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她失去了一个梦。
一个触手可及的、看起来异常真实的、关于幸福的梦。
他们是同事也是伴侣,一起钻研剧本,一起磨练演技,一起参加活动。他看着她从声名鹊起成长为知名艺人,她看着他从崭露头角蜕变成当红明星。
认识他们的人都说,他们是最有默契的搭档。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伴侣也好,搭档也罢,都是随时都可以换的。
突然有一天,他就多了一个儿子,跑来跟她说我们就这样结束吧,我不能让孩子没有爸爸,我爱你,但是我没办法。
“他说他爱我。”
岳千吟想笑,喉咙却哽了一下,眼泪又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
“我在想,男人嘴里的爱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他可以一边口口声声地说爱我,一边毫不犹豫地抛弃我,跟别人在一起。”
她像强迫症一样用衣袖擦掉脸上的眼泪,但眼睛就像关不上的龙头,有源源不断的液体从里面流出来。于是她一直擦,一直擦,却怎么擦也擦不干。
她深吸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接受了这样失控的局面,任凭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
但她的头脑很清醒,声音也很冷静。
“我知道我不应该哭,更不应该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可要我平静地接受他离开我的生活,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实在是做不到。”
“我很没用是不是?”
她说了半晌,路尧始终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
他的眼神安静地落在她的身上,仿佛不带任何感情,就像冬日的阳光普照。
“你不是没用,”他终于开了口,“你只是不习惯。”
“我觉得,感情也会有惯性,会阻抗它遇到的状态变化。衡量惯性大小的量度是质量,对感情来说,这个‘质量’就是你的投入程度,或者说在意程度。你太在意这段感情,所以它惯性很大,很难停下来。”
“但是在非真空环境下,没有什么东西能单靠惯性一直运动下去。”
低沉而醇厚的声音丝绒一般落下,将岳千吟完全包裹住,生出温暖的错觉。
他的话很有道理。
那么沈辛的感情能干脆利落地停下来,是因为他不在意吗?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有时候我会对自己说就这样让他走吧,有时候我又会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厚着脸皮留他,如果我留他,说不定他就不会离开我了,然后我又会告诉自己,你永远也留不住一个铁了心要走的人。”
“我不懂为什么他一直说没办法,为什么他能那么干脆利落地放弃我们的感情,连挣扎也不挣扎一下,为什么他要迫于责任放弃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问题。
令她思考得精疲力尽。
岳千吟哭得累了,也说得累了。
路尧的沉默就像一针安定,令她缓缓平静下来。
然后他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河流般平缓而寒冷地漫向她。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