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得解开锁扣,橘泉纪深吸一口气将固定的冰镐拔出,松开冰爪。
□□失去支点,遵循重力,在空中坠落。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因失重而极速跳动。
——这可能也算是一种自由。
对于许多登山家来说,或许是一生一次的“飞翔”。
面对必定的死亡,明明有复活的机会,为什么还想挣扎一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不喜这种“仿佛被命运指定一般”的死法。
或许是今天不能登顶的不甘。
又或许是其它。
橘泉纪边想,边在空中艰难转体,估算着与地面的距离。
110,80——
“刺啦——”
骤然出手。
冰镐、冰爪承受着人体下落的冲击力,在冰壁上划下十余米的痕迹。
主要承力的右手经此一遭,骨骼全部断裂,关节完全脱位,手臂和肩膀处皮肉撕伤,露出底下的红白,血管破开,血液从伤口处溢出。
——这股冲击力还在向全身蔓延。
无法再做出任何动作的右手软软地垂下,被迫松开冰镐。
幸好没有攀爬太高,坠落超过50米,这只手可能会被直接扯断。橘泉纪在内心庆幸着。
仰头向下,继续坠落。
风肆无忌惮地拍打着身体,疼痛竟减少了几分。
——祂也许还藏着点温柔。
橘泉纪望着愈加远去的山。
雪崩之下,祂仍然这么肃穆,这么迷人。
越向下,坡度减缓。
70,40——
“刺啦——”
第二下。
这次轮到了左手——还算幸运,受伤没有右手严重。
正常湿雪雪崩的速度在20-100km/h,大型雪崩在几乎垂直的崖壁上速度会更快。
也就是说,橘泉纪经过两次减速后,轻而易举的就被紧跟而来的雪追上了,他现在与之是一前一后的关系——大概就离了十几米。
灾难近在眼前,带着吞没一切的架势冲来。
最后的距离,他只能尽量用还能动的左手护住头部,从冰壁上像一只木桶般滚落。
终于抵达地面,他仰躺在地上,第一次感觉大地如此的可亲可爱。
橘泉纪妄图再次站起,却无法动弹。
他感受了一下全身,才发现——脊柱和骨盆应该都断了。
疼痛是肯定的,他却感觉到了自抵达这个世界后的“真实”——他是如此真实的活着。
保持着清醒,控制嘴角扯出一个笑——“平稳”落地就算胜利。
眼睛直直地盯着上空,下一秒,视野被白色占据,一切都被吞没。
奔腾了不知多久的雪又顺着地面蔓延开来。
随着最后一片雪花落下,世界重归寂静。
结果并没有改变。
生死在这里没有区别。
蚂蚁们的反抗微不足道,蚂蚁们的死亡无人见证。
山依旧矗立着。
太阳又一次落下,随着光线减弱,带走了世间最后一丝余温。
日月交替,更寒冷的夜晚来临——不论日夜,山好像从来都“无情”。
经过雪崩的冲刷,原先因温度上升逐渐裸露出的岩石,又变回了冬季的样貌,即使披上了夜色,也依旧惹眼。
一只雪鸮从空中飞过,巡视着四周,想要找寻到一点食物。它穿过断裂的树木,靠近地面飞行,却发现白色之上还有一道人行走过的沟壑。
沟壑延伸出了一条长长的道路,道路的尽头是一个打着灯的人。
夏油杰在雪地中行进,双眼在黑暗中逡巡。
这里也没有……
调服的所有咒灵四散而开,也没有找到橘泉纪。
他和闻讯赶来的救援队搜救了一个下午都没找到人影。
领头的救援队队长本想让年纪小的夏油杰先下撤,却发现根本拦不住他。
见识过无数次这样场景的队长用委婉地话提醒:“雪崩后,救援的黄金时间为15分钟,最长的有效时间为两小时,你……”
——现在已经远超过了这个时间。
夏油杰听出了队长的言下之意。
队长还说,他们会持续搜救一段时间,直到对方的生存概率降至0……
夏油杰只是沉默地听着。
……
时间不因生命而停滞,它始终在流逝——现在,夜晚来临,雪崩后的山岳变得危险,救援队已经下撤。
夏油杰跟着回到城市后,又背了一点干粮和救援用品就偷偷跑回来了。
从早上的攀爬,到中午的雪崩,再到下午的搜救,然后又回到这个山上,他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现在还能站着是靠着体内的那股神奇力量。
又不知道找了多少时间,他也不敢停下脚步。
也许下一秒就能找到……
若停下,橘泉先生可能就在这一秒死去了……
生命很脆弱……像橘泉先生那样的普通人更是如此……
橘泉先生向来表现的强大——他懂很多知识,他的登山技术也很高超,他始终那么坚定,他的……
......
但是……生命很脆弱……没有“能力”的人类很脆弱……
夏油杰能依靠咒灵和咒力在这样的山灾中轻松逃脱,对于普通人来说却很难很难……
他垂下眼帘,没再想下去——不敢去想那个可能——于是像苦行僧一样继续在雪堆中行走。
此时的山比那些怪物还要恐怖,寒风穿过山谷,发出尖利啸声,似乎要将他吞之入腹。
除此之外,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心跳声、呼吸声。
雪将其它声音通通吸收,却不返还。
寂静的雪将人溺毙。
先前为山岳跳动的心脏在此刻仿佛停滞了,对山岳的热爱褪去,蒙上了一层阴影。
山是美丽、温柔、圣洁——对曾经的夏油杰来说。
山是致命、危险、死亡——对现在的夏油杰来说。
发现了山的“污点”,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意义了。
......
“咕咕……咕……”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夏油杰转头。
雪鸮飞了半天没找到吃的,落在树枝上,想要停歇一会儿。
原来只是一只鸟啊……
他失望地回头。
“咕!咕咕!”
一只手破雪而出。
雪鸮因此被吓得扑腾着翅膀,随后惊慌地飞走了。
“呸!呸呸……”
橘泉纪用手扒拉了一下脸上的雪,又吐出落进嘴里的雪。
经过不知道多少时间的挖掘,他跟只地鼠一样从不知道几米的雪下爬了出来——终于能呼吸了。
被雪下稀薄的空气憋得生生死死不知几回。
现在这一次,刚被系统修复的身体,由于轻微失温,身体末端变得有些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