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后,橘泉纪大方地给夏油杰放了三天假,优先让他恢复好透支的身体。
在这难得的三天,夏油杰又回到了以往的生活,白天上课,晚上除了每天会去找橘泉纪训练,还会偶尔去巡视一下附近,看看是否有普通人正在受咒灵的侵害。
生活归于平凡,让前几天的经历就好像梦一样——他从一次次的训练开始,到一步步的走上山巅,然后再次回归人世间。
有了更高的刺激阈值,除去和怪物战斗外,生活的其它部分,难免会觉得有点过于平静了。
似乎已经超过了一开始训练的初心,但他却丝毫不后悔。
人群如潮水般来来去去,感受过寂静广阔的世界后,他再难适应如今的生活——适应这如泥潭一般的生活。
在这个斑驳怪诞的世界,他本应平静地接受“在不为人知的阴影中度过一生”的注定命运,但他偏偏看到了“正常”的世界。
“正常”的世界没有怪物,如此美丽。
两个世界落差之大,撕裂着他的灵魂,恍惚间以为落入了什么梦境——大概只有梦境才如此荒诞。
如果世界本应是这样的,那么凭什么他就要看到那些污秽?
如果他的“阴影”不可能被知晓,那么他应以何种面貌生存?
如果世界上获得力量的终是少数,那么这份力量将为什么而战?
夏油杰已经很久没这样问过自己,而这一次,再次被痛苦掘出的疑问席卷了他的内心。
这次的刨根问底来得更为的激烈。
他一遍又一遍向自己发出诘问。
答案到底是什么?
有些人能无知无觉的度过一生,有些人能在简单的生活中寻找到朴素的快乐,而有一些人会注定痛苦——他们将用一辈子去寻找“意义”。
夏油杰显然是最后一种人。
又一次因为战斗而负伤,他既不能去医院,也不想回家。拖着沉重的步伐,混沌的脑袋像要让他永远低头。
“叮咚——”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按响了邻居家的门铃。刚想祈祷一下邻居先生最好不要在家,门就打开了。
门内的青年并没有对少年身上的状况表示惊讶,而是直接接过那只按响了门铃的手,将其扶进了门。
橘泉纪从茶几桌下拖出一大箱医疗用品,然后动作熟练的帮忙清理伤口、包扎——像是早有准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夏油杰被按在沙发上,思考着为什么会想到来这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那杯山顶上的手磨咖啡吧。
口内因吞噬污秽而干涩泛酸,呕吐的欲望被紧紧地压制住,为了转移注意力,夏油杰紧盯着青年在绷带间穿行的双手。
橘泉纪递过来一杯水,他下意识接过,浅抿。
清香甜蜜的滋味泛开,盖不过那恶心的味道,却几乎要让他落泪。
问问吧,问问吧,说不定他知道呢。他竟期待起一个“常人”的回答。
“先生,您会感到困惑吗?”问出了没必要的问题——夏油杰的声音顿了顿。
“当然,每个人都会。在困惑里前行是每个人的常态。”
“不会对此觉得苦恼吗?”他干脆顺着问了下去。
“要我说实话吗?”
夏油杰点了点头。
“比起苦恼,我更倾向于先去做。”
“毕竟有时候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
橘泉纪当然明白少年的困惑所在,但正如他所言“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而人不可能因为这些就停滞不前,因为生活总是要过下去的。
——这就是他身为一个“普通人”的答案。
夏油杰还太过年轻,总以为世上所有问题都会有“解”。接受没有“解”的事实,可能对他来说会是一生的命题。
“先去做吗……”
他念着这几个字,闭上双眼。
然而光亮还是能透过眼皮照进眼底。
——那是属于白马县的光亮,离得如此遥远,遥远的不像是真实的存在。
那里既看不见城市里生活的人类,也看不见令人作呕的怪物。
唯有万家灯火。
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闪现:
天狗原的植物、白马大池的风、小莲华山的咖啡、白马岳的日出……
无论如何,他也升不起对这个世界的恨意。
既然想不通,那就先去做吧。
先去守护能守护住的。
毕竟,如果那种丑八怪统治了世界的话,就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吧。
他这么想着。
于是,未来的咒灵操使心中的萌芽信念终于在此刻开始长大。
先前他模糊“保护他人”的想法来源于自小的教养和朴素的道德观念,但现在这份想要“守护”的信念愈加坚韧——这是来自于山的启示和“常人”的告诫。
——可以这么说,他将一半的灵魂留在了山上,又将另一半灵魂分给了人世。
*
当夏油杰重新开始训练后,一切都稳步按计划进行着,他的身体越来越强健,不停地吸收着训练和“力量”带来的能量。
但依旧不知足,像缺失了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血液中骚动,叫嚣着想要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