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旭皱眉扫视过他们,压低声音嘲讽说:“你俩果真天生一对,一个比一个疯。”
“多谢夸奖”,苻洵忽然扬眉笑了,问了句毫无干系的话,“听说你告诉别人,我是你表姐的面首?”
舜英:“……”
元旭挑了挑眉,凉凉道:“她是三书六礼、十六台凰辇,从大庆门抬进来的元氏冢妇,你不是面首,难道是什么正经夫君?”
舜英一个头两个大:“你俩是不是有病,现在是争这个的时候?”
苻洵不屑嗤笑:“十五年前,我曾与庄王合作,我替他偷运兵甲马匹到洛京,助他逃离永兴王和高相的掌控。他回国夺权成功后,与荣国结为盟友、有生之年不起战事,并册封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为长公主、与我联姻,她嫁入灵昌也可,我入赘昇阳也可……”
舜英身躯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苻洵。
元旭脸上表情霎时凝固,睁大双眼:“不可能,你骗人,四哥他不可能拿阿姊交易,因为…因为……”
“因为他在十五岁那年就找你父王求得赐婚”,苻洵不屑嗤笑,幽幽道,“无论我跟你表姐知不知晓,庄王在灵昌为质子的四年,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
元旭涨红脸:“那是自然。”
苻洵又诚恳地问:“若男子已有婚约、却又三书六礼聘娶他人,是为毁约在先,女方也可不再守约、自行婚配,对否?”
元旭一时语塞。
苻洵笑容一收,轻飘飘睨了一眼:“请平南侯好生听着,十五年前我就已经向你表姐求过婚、她答应了,此后我又向你的叔父、她的师父托付媒妁,走的正是明媒正娶的程序!庄王辜负你表姐在先,事成却反悔了,过河拆桥横刀夺爱……当真可笑至极。”
元旭竭力辩解:“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四哥那么要强的性子,怎会拿未婚妻跟人交易,定是你编排他!”
“我当时任五城兵马司大统领,他一介质子自身难保,还有什么筹码能让我感兴趣?是真是假你心里自有答案,实在不甘就去问你叔父”,苻洵又笑了,冰冷、慵懒、不屑,“我那时候觉着这交易太过侮辱你表姐,所以不愿挑明。可是以庄王之严谨,若非他默认,我能有什么机会在灵昌接近他的未婚妻?”
元旭垂眸思忖半晌,猛然抬头惊惶道:“文房四宝?是你?可就算四哥事后反悔,你并无错处,为何……为何……”
“为何不与他理论?为何不向他讨要自己应得?”苻洵笑容变温和,像在看天真稚子,“因为形势,因为他运筹帷幄滴水不漏。我确定他决意反悔时,你阿姊已被送到高相府中替嫁,我不能不顾她安危当场翻脸。”
“后来他登基为大国君主,兵强马壮、权势滔天。他说我无理,我再有理也是无用;他说我有错,我再谨小慎微也动辄得咎。讨要?跪着求他么?有用么?”
元旭陡然一震,悚然盯住他、再将目光缓缓移向舜英,怔愣片刻,慌乱看向窗外不知所措。
“别看了,没有耳目”,舜英已平复心绪,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总结道,“有没有错处,不在于咱们是否做得够好,在于掌权者心意。从头到尾,咱们只有一个错——作了别人的棋子,可咱们为何不能作那执棋之人?”
她眼神陡然凌厉,寒声道:“阿旭,站着的人可能大获全胜、也可能粉身碎骨,但跪着的人注定一无所有。”
“想一想,你的谨小慎微换回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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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侯撇开新婚妻子、丝毫不顾岳父颜面,与孀嫂共宿沧浪墅,消息不胫而走,从樊良大营、沧浪墅的伙计女侍口中一传十十传百,仅一天一夜就传遍维阳城。
妖后权相的谣言满城风雨,维阳城依然明月照笙歌,翠裙红烛坐。沧浪墅厚厚外墙,将流言蜚语和莺歌燕舞一并隔绝,卧房内寂静如死。
酸、苦、带着一丝蜜甜味,今日送来的是毒。舜英环顾四周,嬷嬷正在帮她收拾卧房,洒扫、换洗被单和衣袍,但她知道,她们真正在意的是花盆、浴桶甚至夜壶有没有被她偷偷倒药。
她含笑斜睨元旭一眼,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心脏一阵阵抽痛,她双手颤抖将空碗放在一旁。
元旭脸上尽是恻隐,低眉顺眼,将一碗醴浆捧到她面前:“四嫂,喝点这个,不口苦。”
她漠然瞥向他,慢悠悠端起醴浆、抬高,对着他乌亮的头发慢慢倒下,甜腻浆水浇了他满头满脸。
元旭没说话,垂眸看不出眼底情绪,默默收起药碗和浆水碗出去。
一旁嬷嬷熟视无睹,不约而同想到冯太后的话。常说元旭心肠软,果真是个面活心软的冤大头,一边不得已干脏活、一边又想让发小少遭罪,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不说,还里外不是人。
但是冯太后又说,昭王膝下六子二女,一个比一个心肠硬性子烈,一个比一个心眼多难拿捏。为自己所用时自然是利刃宝刀,一旦生出不臣之心、反噬回来能碾得人骨头渣都不剩。
元旭性情温厚荏弱,弱也有弱的好,什么都割舍不下,一旦拿捏住软肋绝无可能背叛,用起来最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