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多谢了……”
侯虞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浑似来刮腻子的勤奋杂工,那扶墙的手掌嗖地在墙面刮出一道雷痕,人也随之叮铃咣啷地蹭着一个疾爬。
雷兽还没开爬多远,尾巴却不幸被人一把薅住。
季时潜拉住侯虞衣领,在她嗖地转身时,递送出冷脸一张。
“找窗啊。”
侯虞赶紧扯正衣领,被提醒了只急忙哦哦好几声,应言开始四下寻觅。
蹲伏着在檐顶上环行,终被她觑见一窗光亮,当即躲闪一旁,转朝身后季时潜,用指头连连点向那处。
季时潜先前还冷着神色警醒她呢,如今自己却不知盯向何处虚空发呆。
“喂!”
侯虞拍他肩头。
季时潜被拍回神,当即蹙眉沉下神色,动唇欲言,又蓦地改换神色,示意侯虞噤声。
窗内的人被烛火掩映,泼洒在白纸上的剪影摇晃而模糊。
最先听得一道刀拍案声,紧着是男子混着酒气的狎笑:“这般狐臊,今夜合该你作花魁。”
“哎呀,贵客尽来羞我啦。”
应声似莺啼乍啭,伴着觥壶倾泻的碎珠音。
那醉汉又嚷,搅动桌上签筷哗啦:“听闻今夜还来了个豪客,拿龙宜冰莲添彩头?”
“贵客耳聪。”
女子罗裙窸窣,她似半站起,正在案前折腰添酒。
另有少郎音插进来,带着三分油腔:“这龙宜冰莲生于营北绝域极难采获,传是能凝气冻肌,永葆青春的稀世宝物——”窗影忽又溅下,他那轻佻地勾向女子腰间的身影,“好姐姐,且指与我瞧瞧,这宝物藏哪去了?”
窗内传来银铃般的嗔笑,女子抵住少郎胸膛,“诸般事宜尽由舟主亲办,我哪能知晓……”
侯虞边听墙角,边暗运灵目穿墙而视。
两男一女,俱是凡胎,不见半点灵力流转。
倏尔青光一闪。
灵识顺着游走,但见青光窜在人影身侧,形似宝塔却扭如活物。
细观之,那塔身竟由万千鳞片叠成——每片青鳞都在吞吐寒芒,时而蜷如环佩,时而弓若弯刀,分明是无数毒蛇首尾相衔!
侯虞反应过来,双眼微瞪大,便要转身告知季时潜,可她还未出声,便听窗后传来女子的惊慌尖叫。
“既如此,休怪我下狠手了!”
下一刻,是醉汉的大吼,间杂一道砰的爆鸣。
窗纸骤然砸来无数道骇然蛇影,瞬时惊破而出,侯虞再仰首,眼前已是张裂的蛇口和鲜红的信子!
季时潜迅疾以手劈落飞来的毒蛇,举起臂膀格挡,尔后一把扯起侯虞,纵身翻跳下楼。
甫一落地,侯虞耳旁再度传来嘶嘶音,那些毒蛇竟排山倒海跟着也爬了下来!
楼上再传来撕心裂肺的惊叫,却源自那俩男子。
“身无灵力,还敢饲养启了灵识的毒虺。”
季时潜在旁冷讽。
但显然,他与侯虞的境况也未有多好,这群毒蛇咬死了上头的,当即齐齐调转身势,全朝他二人涌来!
侯虞一低头,陡觉陷入了一片蛇的泥淖,满眼只剩蛇身扭动。
季时潜悍然一轰煞风,堆积着的毒蛇砰然被击飞,可只是里圈空荡一瞬,下一刻便再窸窸窣窣地再爬来更多的蛇。
侯虞还没喊季时潜再接再厉呢,体内即突犯一阵灼痛,气息急急大乱,五脏六腑痛作一团。她因这猝不及防的剧痛而神思发懵,扭头去看,季时潜亦同样脸色发白。
苍天啊,偏这时候毒发!
蛇群蠕动格外火速凌厉,如同树根深扎入土,就要将他俩彻底缠裹!
疼痛与危在旦夕的紧急中,侯虞只感神智发烫,那嫁衣庄地宫下曾涌起的热流再度喷涌周身血脉,她再环望四下,只觉那群毒蛇行进陡陷极缓、极缓,连尾部摆动的颤颤,都要为她捕捉。
停下来!
侯虞直直伸出手,内心疾呼。
季时潜被侯虞突起的动作引去目光,再回望蛇群时,神色明显一怔。
方才还凶骇无比围聚而来的毒蛇,如今全数停滞,留在原地不住摆动蛇尾。
侯虞伸出的手掌一抓,蛇群竟好似读懂她所言,从四面八方爬来汇作一团,再仰首朝侯虞吐信子时,季时潜诡异地读出了一种乖巧。
“你……?”
季时潜咳了一声,迟疑地发问。
侯虞正想答她也不知,话未吐出却遭一道爆裂炸响彻底掩埋。
两道黑影撞破雕花槛窗,在半空划出墨色弧线,坠江时溅起丈高银浪。
踏、踏、踏。
履声由远及近。众多人影列阵而来,手中执着的琉璃灯盏迸射火光,将这方幽暗照得纤毫毕现。
“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小江舟闹事?”
一道鸣玉清振的厉声,自人群传来。
声到的须臾之后,一绛紫身影轻逸步出。
来人身段纤长,青丝斜挽一白玉簪,粉黛不浓犹见容颜清绝。
火光明灭映她侧脸,丹凤眼下一颗小痣更显冷韵。
在女子身后,一道净白身影缓然跟随,相距不远后即端正停稳。
正是不久前,将小江舟请帖交至侯虞手上的鹤设。
“这不是恶鬼季时潜嘛?”女子声嗓一扬,嗤笑出声,“怎么,不去可怜巴巴地找你的残灵……”
笑意渐消,女子标致绝美的脸容上,是令人发颤的冷寒神色,“竟还有胆子来小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