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诘难,落下的是一句同样冰冷的宣告。
“具体是指?”侯虞决意先不顾那道诡异呼唤,出于安危,朝束云程处挪去几个步子。
束云程不顾她小动作,只敛眉平静:“邪煞滔天,活人勿近。”
……
你说什么人?
还未待侯虞高呼“那不就是我们吗”,四周的黑暗便已似顺利蛰伏亟待捕食的虎狼,顷刻间,狂风卷过猎猎作响,一团紧连一团的黑煞阴气汇聚成涡旋,砰地四散爆裂,朝他二人长嘶而来!
阴煞冲撞里,侯虞先前听过的,那些女子哀戚尖鸣也犹自包裹其中彻亮至极。
“给我去死、给我去死!!”
“我好痛啊,不要再让我绣了,不要再让我绣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煞风劲狠,轰然张裂开一口黑渊便要吞噬万物。
恍惚间,侯虞觑见身侧一道巨大的苍白剑影,出锋寒冽地直对着深重死煞,极快又极狠地尽数劈去!
剑影之外,是随之迅疾折散开去的眩目冰霜,凝结万丈深寒,恍若刹那间天山寒池倒覆,将肌骨冻彻碎裂,连带折断全然命数——
代云束氏家传剑法之一,苍无剑。
修习者,灵脉通寒,体内常年气若巅雪,冷冽无比。
然出锋霜淞飞溅,一剑即成无匹之势。
白霜穿透眼前旋卷的骇人黑煞,炸出幽暗间一个略显清明的巨大豁口。
被苍无剑神威大显惊得心服口服的侯虞,当即抛下先前所有成见,满脑子只剩对束云程的盛情赞美,吐露在言语之上,便是一句接着一句的连珠炮生猛吹捧。
“束云程,天下第一剑啊!太强了!快快都杀了,都杀了——”
侯虞的欢欣鼓舞,却被束云程冷静落下的语句彻底打破。
“杀不了。”
侯虞怔愣看去,束云程仍是持剑出招的悍直身势,却一脸冷肃。
“不是、你不是都……”
像似应和侯虞的凌乱,那个清明的豁口,竟开始缓缓修补。四面八方涌来的阴煞,再度重回攻战阵势!
“此地恶主,凭我之力,难以克之。”
束云程的声嗓依旧平淡,但侯虞却已听不下去了。不是新一辈后进翘楚吗,不是惊才绝艳的剑道天才吗!
但这一路,侯虞已学会自然地顺应绝望:“那完了。一起死吧。”
风云重起凶猛搅动之势,黑瘴如刃即要冲刮骨肉。
侯虞艰难拂起衣袖避伤,可那些飞卷的浮砾宛若利矢仍密集袭来,撕裂衣裙,擦伤数道血痕。
在她身前,束云程的凛白剑光犹在震震,劈清一片,又再遭围剿。
修棠啊,若我和你的心头爱一齐命丧此处,你先捡拾谁的尸骨!?
若你先捡束云程的,我当厉鬼也不放过你。
侯虞着实难避边缘攻击,只好抱头狼狈蹲下。
就在蹲下之际,她却隐听黑煞翻涌间,一道类似轰雷的闷响。
像要排除她对幻觉的猜疑,在声响的下一刻,眼前翻卷升腾不止的黑煞,竟瞬时勒住了惊骇冲势,任由束云程的剑光砍碎。
在砍碎的罅隙中抬头去看,只见远处的黑暗间,剧烈地闪烁了一抹赤红惊雷形迹。
那些停滞的黑煞,与那些陷入死寂的刺耳惊叫,在赤雷闪劈的下一刻,竟倏忽调转了方向,全数汇集一股,旋即朝那处凶悍飞去!
变势之快令人猝不及防,束云程的剑端仍凝聚刺眼白光,可包裹他们的黑煞却不出几刻,彻底消灭。
黑煞涌去的地方,疑似这座村庄的后山,虽木林已枯,但在山势遮掩和枝干堆叠间,仍难以辨认。
兼之被煞气围卷,彻底成了一处幽黑堰塞之地!
“这……”
侯虞蹲在原地,惊疑不定地与束云程对视。
随着黑煞远去,眼前景物也逐渐清晰。
侯虞朝下望去,便径直与横卧她身侧的一具森森白骨来了个面对面!
……差点没把她吓得就地坐下。
那具白骨架头不宽,还有些细瘦。在空空的眼洞,还有唇部,皆堆积着一团乱糟糟的棉线。
两把桃木剑,嵌在其双腿骨上。
顺着这具白骨朝外延望,只见砖石坍塌的荒败间,此地还零落倒有一堆破烂物什。
残烛肉块,断裂倾倒的绣架织机,滚落开来无数沾染黑血的纺线,还有污迹斑斑的布匹、丝罗和碎衣……
一张残旧皱乱的信纸飘落在侯虞面前。
“我以行贾之身,负罗裳而涉江湖,不过为谋稻粱供赡阖家。你且安守闺阁专司针黹,凡遇事机,可谒宗族叔伯共议之。”
“商舶经年跋涉山川,鞍马风尘鱼雁难托,伏望娘子,勿再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