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原野》的话,排的学校会很少。”金泽点点头。
“后天家长开放日我让我妈多带点葡萄干,净姐。”徐思诚对唐潮说。
“《原野》排的少,第一是布景装台难度太大,最主要还是对于中学生演员来说强度太大也太难了。”黎宛心垂下眼,又在纸上划掉一个书名号。
“其实要是真和仲外硬刚《雷雨》,也不是不行……”
目光投向莫名其妙醉心学术的‘唐潮’,徐思诚闭上嘴,不敢发声,他就是有点怂。
黎宛心抵着额头道,“我之前也想过,这是目前演员配置、布景装台各方面和我们最契合的本了,但是…就算先不说四凤的演员缺口,最矛盾性的周萍和繁漪实在找不大出来……”
悖论性十足,怯懦而反叛,正直的背德者,忠诚的阴谋家。
两个重重压抑下分外相似的个体,不应太激昂,也不该太温顺,构筑起合适的面具跳入其中,压抑野蛮原始的真挚,厌恶自身却依靠自身的矛盾本体。
陈净仪觉得喉头有些干。
金泽抬起头,对黎宛心道:“我倒觉得,他们两位挺合适的。”
他眼神余光落在桌前两人身上,话音落下,咬一口冻干草莓。
“我不能真不——”
“我都OK随便——”
没等黎宛心问出口,两人反应大相径庭。
陈净仪急忙否认,唐潮则无所谓耸耸肩。
有一种保护膜平衡将被打破的恐惧从脊柱爬上神经末梢,她拭过额角,指腹上是冷汗。
她不能。
她怎么能?
下课三十分钟后,午间的教室空荡荡,平日里扎堆你默我背的学生这个点正好避开食堂高峰,既能有时间整理好最后一节课的随堂笔记,又能免于排队之苦吃一碗麻油土豆粉,双赢。
“你说的不能,是谁不能?”唐潮开口问。
她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他凑近,可以嗅到女孩子发丝间细密的香味,“是陈净仪本人不能,还是陈净仪这具身体不能?”
“不能什么?”
“不能做你自己。”
明明是想上台演话剧,却遮掩起自己的愿望,心甘情愿笑出八颗牙齿点头做幕后。机会来临,她明明是开心的,却始终后退,像观看太阳时一般带上厚厚墨镜,不敢接受。
站在阳台上,触手可得的是漫天繁星,她满腔欢喜,却从不向前走一步。
“唐潮,我不是你。”
陈净仪似在叹气,声音听上去像是困在阴天里的乌云,闷闷的。
“所以呢?”他合上书本,反问道:“难道只有完美的人才配说‘想要’?”
说出口顿觉话中易读出隐含意,但唐潮发誓他此刻绝无暗示自己是完美的意思。
“我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有一点贼心,但贼胆是万万没有的。”
说着,陈净仪低头无声地笑,像是在怀疑自己干嘛突然和他进行一场午间《大唐有约》。
但她的确继续说了下去:“我没什么梦想,不切实际的愿望倒是有,不过都不可能。我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无趣且无聊,唯一一个走得近的女性好友最近正在热恋期,回归单调至极的三点一线。”
黑板上最后一节英语的板书没被擦去,一笔一划默写的圆体字单词很秀气,只有小写字母g那道潇洒的弯弯钩子,能微微显露一点这个住在他身体里的女孩并不如表面那样安分的内心。
陈净仪感觉到了胃部隐隐的饥饿灼烧感,不知道这算不算痛感的一种,针扎一般从舌根激起本能的无用吞咽动作。
如果算的话,唐潮也应该能感觉到吧,她想。
“之前,我不是不想和你的名字牵连在一起。”语气平静,却掩不住波澜,她现在有一张男孩的好看侧脸,讲话时下颌线很精致。
抿抿嘴,很释然:“只是,这一切本都是一场意外,而人是不该习惯于意外带来的情绪的。”
太习惯,太沉溺,太不自知,就会忘形。
这不好。
书上怎么写来着——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不会有悲矜来临。”
但她没来得及想起这句话,因为陈净仪看到唐潮的嘴唇动了动,他在说话。
“那喜欢我这件事呢?”
他说。
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