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07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于现在的他而言,完全是一个疯子。
一个甘愿将全部身心化作一颗种子种到另一个名为“林清野”的土壤之上,他完全理解不了未来的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他,几乎要献祭自己的全部。
可他才十七岁,他的人生还有多种选择,他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浪费很多精力和时间。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变成他这样。
林清野那张脸不合时宜地浮现在他脑海里,呆呆的、弱弱的,像一只随时都会被打碎的花瓶。
花瓶……
我不会图他长得好看吧。
回想起来,那张脸文弱素白,双眸如秋水般温润平静,除了长得好看、乖一点,浑身上下还有哪点值得他这样。江07笃定就算自己喜欢男的,也不会喜欢林清野这样的。
饭不吃他自己吃。
人总不能和自己过不去。
*
江珏离开后,漫无目的地走着,周围繁华的街道和商铺,似乎都与他无关。乱逛到现在倒是冷静许多。
十七岁的自己太过肆意张扬,顺风顺水十几年,吃的最多的苦不过是早上六点半起床。
倘若他不经历某些足以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事,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学着收敛。
江珏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半年后开始收敛性子的。
半年,还有半年时间。
林清野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他不能再逼十七岁的自己做什么了,不仅于他而言不公平,甚至还可能导致自己开始讨厌林清野。
他肯定自己一定会重新爱上他,不能再急功近利。
至于林清野……
江珏足下一顿,抬头望向身侧朝南的大门,竟不知不觉走到一中来了。阔别八年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校名同八年后一样,仍是书法大家亲笔题字,隔着宽阔的马路,从外往内望去,一中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想起初见林清野时,自己被比赛搞得疲惫不堪,对向他问路的林清野没好气地说了句“不知道”,他已经不记得其他细节了,只记得那天林清野窘迫的表情和红到快要滴血的脸。
那天,他应该是鼓起很大勇气才去寻求他的帮助。
本想趁着穿越弥补初见,却还是被他搞砸了。
江珏垂下头,脚尖碾着一颗碎石子。他无法逼迫年少的自己去接近并喜欢上林清野,也无法以27岁的江珏去接近林清野。
既然如此,清野……他偷偷守护就好了。
林清野,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秋风轻拂而过,落叶打着旋儿飘远,但来自十年后的风却吹不到弘文楼的天台,正被思念的人此时在阴影下处理着额角的伤口。
没有镜子,林清野只能凭着感觉用碘伏棉签一点点擦拭伤口。伤口处血已经止住了,棉签上有早上凝固的血渍,所幸烂的不大,并未流多少血,甚至连创可贴都用不上。
一想到江珏固执又别扭的表情,林清野还是配合地贴上了创可贴。
天台总是会起风,素描本被吹开翻页,恰恰停留在夹着那张用来交流的稿纸处。
林清野手指拂过折痕,拂过笔走龙蛇的字迹。
最终在页尾处写下一个数字——17。
午休时间,林清野又去医务室拿了盒膏药,今天夏修说,他的胳膊受伤了。
或许是昨天打球撞的。
江珏肯定是不会为这件事去医院的。
等午休结束,江珏仍是卡点进班,见一盒膏药躺在他桌子上,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谢谢。」
江珏面色不显,只是将膏药收起放进桌子里,林清野无法判断他的喜怒,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的气压很低。
两人虽坐在一起,但几乎没有交流,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是雷打不动的美术。
美术老师的雷霆手段,让没有一个老师敢抢占她的课。
夏修跑过来,勾着他的肩膀,他总是语气热烈,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精力:“美术课在另一栋楼,小林跟着哥走,对了对了,记得带素描纸和炭笔,没有就用江珏的,反正他不用。”
江珏瞥了他一眼,拿着素描纸和炭笔起身往外走去。夏修“诶诶”两声,“你怎么不等小林呢。小林快点,跟着我们。”
学校教学楼有三栋,美术教室在弘文楼,弘文楼在正中间,博学楼在西侧,而他们高二一届所在的明德楼在东侧。
三栋教学楼通过连廊相互连接,下课后的学生三五成群聚在走廊或连廊打闹。
林清野跟在他们身后,夏修不知道怎么招惹到了江珏,转身朝林清野挥挥手,赶紧跑了。
弘文楼东楼除部分功能教室外,其他几乎是空教室,寻常鲜有人来。
江珏走路总是吊儿郎当的,走得慢,还没个正形。
他们三是最晚出教室的,林清野又不认路,所以只能跟在江珏后面。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林清野总是习惯性低头走路,等抬起头时,江珏的身影却不见了。
走到连廊尽头,林清野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心中纠结万分,距离上课也没剩多长时间。
正当林清野准备选一条路赌一把时,江珏冷淡又不耐的声音伴随着敲击消防栓发出的闷响在他身侧响起:“这边。”
林清野闻声看去,江珏那张脸有够臭的,显然是见他没跟上,折又复返。
林清野顿觉面颊滚烫,继续跟上。
而江珏却没再往前走,等林清野靠近时,突然伸手撩起林清野额间碎发。
落日熔金,橙黄光晕被玻璃窗折射,恰好投在林清野额角的创可贴上。
看样子伤得并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