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风有点凉,周家人习惯了早起,除了云初,都穿上了新衣裳、新鞋子。
苏叶早上采买了一大堆回来,乳酪、米糕、羊肉、莴苣、兔肉。
逛一圈回来,八卦也带回来一筐。
这段时间小九都没出现,从卖乳酪的谷小乙处得知,小九陪着他娘,回了临安老家。
听说原来惠民局的专知官宋大人自己上了折子,调往河东路州县。
又有传言是太府寺的叶大人揪出了宋大人的一点小把柄,宋大人是被贬出去的,叶大人自称管教下属不严,有责,自请出知外州。
陛下仁慈,小错罚铜三十斤,意思意思就轻轻放下了,况且叶大人年纪大了,还是继续留任太府寺卿。
到底真相如何,云初也不想管那么多,从桶里捞了一条鲈鱼、一条鳜鱼给苏叶,做鱼汤喝。一家人全都盯着两百条鱼发呆,阿姐从哪里搞来这么多鱼?
云初只好现编一个,从鱼贩那里买的。
琢磨着等会拉上马车,去东华门外卖鱼给宫里的采办们。这鱼新鲜,她们肯定喜欢。
青木和竹沥主动请缨,他们去东华门外卖鱼,庶人园昨日刚忙完,暂时没什么事,生药铺子这两天在装修,青木和竹沥两人正好闲着没啥事。
百薇盯着云初看了好一会,半旧的灰青麻布窄袖衫,加襦裙,还破了一角。
阿姐的心态,真如老和尚入定,对打扮没有丝毫兴趣。
她昨晚和苏叶跑去御街的花果铺参考鲜花、果子价格,那里的掌柜娘子、伙计,打扮的跟朵花似的,精致素雅,一道□□,接人待物熟稔亲切,不买都不好意思走出她的店。
燕驰下了直,就和陈行一起直奔生药铺,毕竟这是他的宅子。
一眼便看见云初正站在花果铺柜台后,细致的收掇鲜花枝条,修剪花枝。
典型的江南美人,身姿单薄轻盈。
她身上那件半旧的灰青窄衫加布裙上,沾染了泥点子,左侧的袖口磨破了一处。
一头墨发梳了个云尖巧额团髻,绑了根红丝繒发带——大约是为了干活方便,从她出宫以来,不是在卖花、就是在种地。
燕驰蹙眉,在原来的困惑基础上又加了一个——她很缺钱吗?
两万两黄金,二十万贯钱,都够这汴京城二等富商家女儿的嫁妆了。
她竟然穿的还是半旧麻布裙,没有带过任何首饰,头上只带过一只海棠绒花,比尼姑庵里的姑子还素净,姑子的四季衣衫布料、花纹都比她的多。
哪怕生药铺被砸,做慈善,没多少进项。
可是,花果铺开业这些天,来买鲜花的人络绎不绝,也够她置办几套像样的衣衫、首饰了,他都怀疑,她是不是没有妆匣。
陈行瞄了一眼他三哥的神态,又瞄了一眼云初。待燕驰看向他,“给了,周娘子真的收下了,我对天发誓。”
陈行盯着云初半旧的灰青窄衫,忍无可忍,“周大夫,你很缺钱吗?”
云初一怔,后来才意识到,原来是说她的破旧衣裳。
默不吭声。
见陈行和燕驰还看着她,只好挤出一句话,“不缺。”
她一个种地的,天天跟泥土打交道,不是挥着锄头,就是撒网捕鱼,动作尺度大,稍微不留神就撕破一个口子。
麻布正好,脏了破了也不心疼。又不准备嫁人,打扮对她来说,有啥用。
再说,一只金簪三五贯,够她买几百只建盏了,积少成多,早日回家才是正经事。
燕驰沉默不语,直接进了生药铺子转悠。
苏叶拉着云初进厢房,她已经烧好了一木桶热水,早上就想提醒阿姐换身新衣裳、新鞋子。
别说燕驰、陈行看不下去,她和百薇也看不下,阿姐真是一点都不讲究穿衣打扮。
苏叶前一天给她准备一套衣裳放在厢房,第二天她必定就穿那套。要是前一天没准备,她必定穿旧的。
待云初从头到脚洗了干净,换了新做的绢布衣裳,外穿一件月牙白窄袖短衫,内搭栀子黄素罗抹胸,下穿一条蝴蝶刺绣郁金裙,腰间系条红绦带。
苏叶弄干云初的头发,用茉莉花油细细的梳头,绑上红丝缯发带,才让云初出门去。
云初想起了自己昨晚采得莲叶、莲花,正好有空,先用温水清洗干净,再剪成片状,用炭火低温烘焙,装满两个莲瓣纹盖罐,放在竹榻上。
难得清闲,干脆用泉水煮开,泡一壶,莲叶清苦,加蜂蜜,叫上百薇、苏叶一起尝个鲜。
刚泡好,转身去后厅柜子里取出蜜果,燕驰和陈行一前一后进了花果铺。
云初一愣,心中默叹,这两人怎么还没走。
燕驰看着云初这身打扮,眸色微动,一双黑眸好像看穿她此刻所有小心思。
云初立刻垂下眼帘,被人看穿心思,好似被扒衣裳,尴尬。
他这副颠倒众生的皮相,一言一笑,连自嘲的笑容都让人动心。
只是,云初不喜欢,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把他卖了换钱,还不如她的莲叶、莲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