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地域划分权属,惠民局东南西北四个局,西局分管城西所有药铺,位于西大街附近往北一点的巷口。
距离踊路街北侧的殿前司都指挥司也就二里路,几乎是拐几条街就到了。
在指挥司对面,可以看见正在热卖黄酒的清风楼、张戴花洗面药店、张老儿药铺、金龟儿药铺、丑婆婆药铺。
惠民西局的专知官宋浩正在就着鹿家肥鸭、炒兔,小酌一瓶清风楼的黄酒,美滋滋。
他现在是京官,清贵!
小时候家里做生意要看这些惠民局医官的脸色,他就立志有朝一日也要坐上这种位置,所以拼了命的读书。
他不用去研制医方,更不用去替人看诊,也就不用担任何看诊责任,只需搜集医方、监督药铺是否卖假药、缺斤少两,满汴京城,哪个药铺不敬他三分,逢年过节送孝敬。
惠民局管着药品销售,比别的重要多了,给他换个开封府县丞,他都不干。
这个肥差,他使了不少银钱,巴结太府寺卿叶大人好几年,才得来的,光是送叶夫人的百年山参就有两棵。
他妹夫胡得禄这几年借着他的势,成了汴京生药材行首,自己也赚了不少。一个做官,一个经商,日子才好过,比那种只知读书的清贫士子升官快了不知多少倍。
随便找个由头,给新开的生药铺找点麻烦,这操作简直不要太熟练,懂事的药铺掌柜,都不会超过三天,就来登门解决了。
此刻正盘算着晚上是去找老相好,还是去找李师师。老相好早上派了贴身婢女来传话,可是他又听闻新来的李师师,白皙细腻,温柔如雪水与梨花,滋味不一般,他之前给牛妈妈塞了十两银子多美言几句,今天李师师才点头。
小吏员突然从外头进来,对他道:“大人,叶公子来了。”
宋浩一愣,赶忙放下酒杯:“叶崎?他来干什么?”难不成他已经知道自己今晚要去找李师师,那李师师又不是他的小妾,凭什么。
他立即起身整理好衣冠,就见一个叶崎的常随将长帘一把掀起,叶崎从外面进来,径直坐在他刚才的位置,撇了一眼桌上的黄酒。
他弯腰走近,迎上去笑道:“叶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叶大人的独子,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只是不好做官,却沉迷女色,叶夫人宠着就由着他去了。
叶崎眼神冰冷,沉默不语。
太府寺二十多个机构里,宋浩任惠民局西局的专知官,在顶头上司的上司的公子面前,一点份量都没有,便迟疑着询问:“叶公子,今日前来是?”
“宋浩,你现在长能耐了。”叶崎面无表情,“查假药查到了燕三公子头上了,今天还砸了他的铺子。”
“燕三公子?殿前司?”宋浩皱眉,“不可能呀,今天查的是一个新开的民女的生药铺,一家白丁。”
同僚之间有句话,可以得罪燕家大公子、二公子,哪怕小小得罪一下殿帅,还有活路,可是得罪三公子,那可是个魔王,他若是犯起浑来,陛下看见他都能头疼三分。
他不会让人死,但是会让人生不如死。他连那些爱慕他的贵女,都没手下留情过。若是他真的下死手,没有人能查到消失的人去哪了。
“那只是外城一个不起眼的小药铺。”宋浩两眼一黑,囔囔自语道,“禁军,禁军排队,一百文········”
小吏员很有眼力见的悄悄退出去,宋大人踢到铁板了,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像往常一样,被当作出气筒。
“想起来了吗?”叶崎戏谑的说道,“你干混账事,燕家记我爹头上。大晚上的,你喝着小酒,我还得大老远跑过来替你擦屁股。”显然叶崎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了,只剩下自嘲。
宋浩噎住,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岂敢,岂敢!坏了,那孩子这会还被关在牢房里。”
“宋大人,我爹管着二十几个隶属衙门,个个都是肥的流油,平常也够你们捞的了吧。若都像你这般‘勤政爱民’,我爹的脑袋,都不够砍的!那燕驰是什么人,天子近卫,连折子都不用写,直达天听。你自己主动写折子辞官吧。”
宋浩慌了,复道:“辞官?”
叶崎点了点头,“不止,再去凑一万两黄金来。宋家生药铺是你妹夫开的,听闻你妹夫也跑去凑热闹,以行首的名义,进行了威胁。”
“一万两黄金?!公子,我没有那么多钱啊!”
“你跟你妹夫,两个蠢货,跑去干好事的时候怎么不动动脑子。怎么,百试不爽是吧,这几年也够你们捞的了。你是不是以为和剂局从你妹夫那里大量采购了生药材,没人知道?宋家生药铺一家独大这么多年了,使得什么手段,你当我瞎吗?出了事,就让我爹担着,你看我长的像冤大头吗?”
宋浩心梗了,“自是不能。可是·······周记生药铺怎么可能跟燕家挂上关系?”
叶崎已经被蠢哭了,什么文人的儒雅风流早丢到汴河里去了,破口大骂。
“你个蠢货!你个蠢出升天的王八犊子!你在动手前,没派人去周记生药铺看看吗?那燕驰三天两头就在那里躺着喝茶。你就没查看一下那两个铺子,在税监那里登记的是谁的名字吗?你砸的哪里是周家的铺子?你砸的是燕驰的铺子!税监、开封府那里,登记的明明白白,都是燕驰的名字!”
宋浩彻底石化了。
叶崎无语,“你还不赶紧放人?!等着明天燕驰带着禁军把这里围起来揍你吗?你问问这几个巡防兵,是不是禁军的对手。不,你亲自送回去。立刻。马上。”
宋浩一怔,“可是公子,就算砸的是三公子的铺子,也不用辞官吧,明天我好好的去陪个不是,带上我妹夫。”
此时,叶崎也算是看明白了,跟蠢人说再多,都没用。
不再发一言,立即去大牢内,让两个常随接上缩在一角的竹沥,送回周记花果铺,自己则回去禀告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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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陈行就来了,看着周记生药铺满地狼藉,一阵嗷嗷痛呼,从牌匾到天井的太极百草园、再到几个药室的装修,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云初眼皮都未抬一下,也没诉苦,很平静的继续插着她的花篮,花果铺还得继续经营呢。
宋浩带着他的妹夫胡得禄,还有十几个巡防兵,也赶来了铺子门口。
站在柜台后面插花的,却是个脸嫩的年轻娘子。
内穿一件芙蓉纹月牙白麻布背心,外罩山茶花揉绿衫,下身格陵花草纹浅绿旋裙,清新素雅,恰如春日山茶。头上只戴着一只浅绿绒花,黑发如墨,衬的颈脖越发修长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