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眼此刻已经变成纯粹的血红色,额上浮现出鬼纹,獠牙外露,混沌的双眼直直凝视横在上方,血香诱人的手臂。
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去捕食。饥饿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一层比一层高,激烈地冲击所剩无多的理智。
你全神贯注地凝视响凯。
他全身紧绷,青筋鼓起,像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然而那直勾勾盯着不死川手臂的双眼,又充满令人心惊的强烈渴望。
响凯张开嘴,利齿不断颤动,津液从嘴角淌下,更多的被吞咽回去。
“响凯,你还记得山崎和藤野吗,你难道就甘心被欲望控制吗?”
既然不死川师兄先不讲武德出声干扰响凯,你自然也不会保持沉默,试图通过他所热爱的事物唤醒他沉睡的理智。
“那本书,《逐光的影子》最后还没能完结出版,你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响凯,一定不要放弃啊!”
你不断同他说话,无话可讲时便大声朗读你所记下的,文中的片段。
不死川实弥并没有阻止你,他只是目光锐利地盯着在人性和本能中不断挣扎的响凯,大概觉得你的行为只是徒劳罢了。
响凯陷入更痛苦的挣扎当中,就这样过了良久,久到不死川手臂上的伤口几乎已经不再淌血,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此刻正值最饥饿的时候,于是从地上爬起,向不死川的方向迈出一步。
“……停下,响凯。”你的声音有些沙哑。
“拜托,不要再继续了……停下啊,响凯!”
你近乎喊出泣音,眼睁睁地看着响凯眼神空茫,在本能的支配下张开口,欲咬向不死川。
下一刻,不死川实弥抽出刀刃。
一道闪电般划破浓黑的夜色,在极致的白光中迸裂出炫目的火花。
电光火石之间,你架住了不死川实弥朝响凯颈部挥过去的刀刃,身后残影未消。
“我答应!”
你抢在不死川师兄之前开口,说:“我答应亲自处理他!”
冷厉的电光过后,轰隆隆的雷鸣才姗姗来迟,接着陡然袭来一阵大风,瓢泼大雨也随之而来。
最后一个夏夜在临终前,为世界送上一场轰轰烈烈的告别礼。
你本来绮艳的长相,因缺乏血色而苍白一片,被雨淋湿后竟显出一种冰碎般的脆弱。
“我会亲自处理的。”
在你低声重复一遍后,不死川才慢慢收回日轮刀。
夜里银色的雨幕横亘在你们之间,彼此都无法确认对方的神情。
不死川不置可否,但他顶着声势浩大的风雨,一动不动的伫立在你面前,无声逼迫你采取行动。
你深深吸了口气,冷冽潮湿的空气像刀子一张扎进你的肺部,令你恢复冷静。
响凯依然神志不清,你的身影倒映在他不详的红眸之中,明明应该是身为稀血的不死川师兄更有吸引力才对,他却仍旧朝你扑了过来。
这样就好。
你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他踹飞出去,力道之大令他砸碎身后和室的墙壁,接着你径直冲进烟尘弥漫的屋子里,一刀削掉门口承重的木梁,造成更大的混乱与动静。
“响凯,你先走!”
趁着烟尘和落石遮蔽了不死川师兄的视线,你任由碎砖砸中身体,飞快靠近响凯,压低声音急急劝道。
“我、我还是认为罪不至死,你先躲起来,之后我再联系你……这次我会看住你,我会想办法的!”
被你猛力一踹,他似乎清醒了几分,眼眸又恢复成一开始的宝蓝瞳孔。
“没必要这样,杀了我吧,阿蝉。”他虚弱地说。
你拉住响凯的胳膊将他架起,在烟尘消散之前搀扶他离开正对着不死川的方向,打算从后门离开。
“别泄气,我会为你争取时间,至少、至少得等到你的书出版,到时候你会收到读者来信,会有无数人爱你……”
你哽咽着,却不肯掉下眼泪,咬牙说:“现在就死去什么也得不到,没人认同你,要死也得之后再死!”
“如果真的无可救药,到时候我会亲自动手……你再坚持一会儿。”
眼睛好酸,视野也变得模糊,泪水盈满你的眼眶。
“其实,那时候鄙人并非什么也没有听到。”
响凯虚弱地自嘲道:“那个男人说得没错,鄙人始终是鬼,无法做到不吃人,不要为了我这种存在堕落。”
他停下脚步,痛苦地对你说:“我已经坚持太久,忍耐太久……我真的到了极限,如果你今天放过我,我一定会忍不住吃人!”
“阿蝉,你清楚我没有在开玩笑。”
“杀了我吧,在我还没有伤害你之前,在我还是作家的时候。”
你的固执、希望,一切的一切都被他的话语吹散了,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整个人空茫茫的,身体忽然失去了前进的力气。
“……”
你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仿佛失了声。
无论是不死川师兄,还是响凯,都一意孤行地替你做好决定。
明明被逼迫着当刽子手,你却觉得自己才是引颈受戮的被害者。
你现在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在徒劳地做无用功。
“我是鬼。”响凯再次重复一遍,说:“我能活很久,可是阿蝉,你能陪伴我多久呢?”
人类的生命十分短暂,令他无法想象数十年过后,只留下他一个人渡过漫长黑夜的日子。
该是多么的孤独和悲伤啊。
“原谅鄙人的自私,请成全我吧。”
还能说什么呢。
又能做什么呢。
你真的,真的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
就像被困在连缝隙都没有的封闭铁盒,里面燃烧着熊熊大火,你避无可避,十指挠破,撞得遍体鳞伤,却发现根本无路可逃。
——即将被这场彻骨的冷焰吞噬。
你想大声嚎叫,发泄痛苦,身体却僵硬得像石头,喉咙被毒哑了似的痛得说不出话。
烟尘早已散去,倾塌的建筑也挡不了不死川师兄的步伐,也许他下一秒就会过来查看。
藤袭山上的手鬼不是活了很久么?枫岗师父关在洞里的那只鬼,也活了好些年……
如果是在后世那些废除死刑的西方国家,就算是连环杀人犯都能活着。
凭什么啊?
响凯难道比他们更恶毒吗?
你的思绪破碎纷乱,最后变得漆黑空洞。
雨水不断从你脸庞滑落,你止住颤抖的手,僵硬地举起薙刀,像一尊麻木的,四肢缠满丝线身不由己的人偶。
“……不会让你痛的。”
你低声对响凯说,干涩的……声音仿佛融化在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