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闻言额头青筋爆起,狠狠道:“这小贱蹄子嘴里说话没轻没重,把他们关进去,上锁,今日别给他们饭吃。”
苏黛道:“我们自己走。”
她路过陈嬷嬷时看了她一眼:“魏玉年只吩咐你守好门,不让我们出来,可没吩咐你苛待我们,若是他知道……”
苏黛挑眉,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陈嬷嬷不屑道:“知道又如何,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对我还算有几分情谊,你一个被锁在别院的表姑娘,怕是因为犯了什么错才被关在这里吧,你猜你和我比谁更重要?”
苏黛轻轻一笑,笑弯了眼睛。却没再说话。
门外落了锁,苏黛坐在案桌前,铺开纸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
明喜好奇凑过来:“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苏黛轻轻一笑:“我死了,总不能让害我的人太好过。”
她将这几日遭遇的对待添油加醋复述在宣纸上,待笔墨晾干。
明喜哀愁道:“姑娘,那石子儿没敲到三声,这可怎么办啊?”
“我方才已将一枚石子盖上印章扔出去了,现下只等他们来救我们即可,只是……”
她看了眼落锁的门,他们要如何打开这道门?门外有人把手,若是强行出逃,必然会被人发现,说不定事情闹大,连李清元也来追踪她的痕迹。
门外传来讨论声:“听我兄长说,咱们家主已经将人迎回去了,看着咱们家主和新娘子,真是般配嘞!”
“看这日头,也该到吉时了。”
“诶?这墙外有谁在乱扔石子儿?”
……
是时候了,苏黛看了眼手中的药丸,紧紧捏在手心里,同明喜交代了几句,便果断吞药服下。
此药见效极快,明喜亲眼看见苏黛躺在床榻上,面色由红润渐渐转白,直到停了呼吸,她不敢耽搁,急忙拍门凄惨唤人。
此刻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姑娘的死到底几分真假,只知道一刻都不能耽搁。
“来人啊,来人啊,我们姑娘突然发了病,快没呼吸了!”
“来人啊,我们姑娘快死了!”
此言一出,外面的人连忙打开锁,有人急匆匆将陈嬷嬷唤来,陈嬷嬷上前探了探苏黛的呼吸,吓得后跌几步,一时失了神。
待她反应过来连忙吩咐:“快去找大夫!快去!”
家主只让她守好苏黛,可没让她死啊。况且她只是生气这位表姑娘害自己侄儿离了将羽卫,想给她点教训,可没想让她死啊!
她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她焦急来回转,时不时看一看外面:“大夫来了吗?”
有人回:“还没有。”
陈嬷嬷道: “你们也去找,快去,务必把大夫带过来。”
几人得令连忙离开,屋内只余下陈嬷嬷和她两个狗腿子。
眼见过去好半天,去的人还没回来,陈嬷嬷又探了探苏黛的鼻息,竟彻底断了气,她吓得跌坐地上。
明喜守着冰凉的尸首哭。
突然有人凑到陈嬷嬷耳边说了什么,只见陈嬷嬷眼神逐渐古怪起来。
明喜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
只见陈嬷嬷一改面上惊慌,沉着冷静取了红烛火,道:“左右你家姑娘已经死了,总不能将死怪在我们身上吧,是她自己发了病,我只不过就苛待了你们两日吃食而已。”
“可怪不得我。”
她朝身侧使了个眼色,那人得令,将屋内红绸扯下来,浸了灯油。
明喜目不转睛看着陈嬷嬷的动作,突然意识到她要放火,急匆匆拦住她:“你们要做什么?你们竟敢烧了这间屋子?”
陈嬷嬷眯了眯眼:“要怪只能怪你们运道不好,拉住她!”
其余人死死按住明喜不让她动弹。明喜挣扎开又被死死摁下。
火舍渐渐蔓延,陈嬷嬷亲眼见火势变大才退出屋子,将门上落了锁。
明喜哭着揽住苏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怀中人面上透着死气,明喜抬眼望去,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火,心中无力之感油然而生……
灯油加大了火势,只消半个时辰,别院厢房便烧得只剩残骸,陈嬷嬷见状,才假模假样唤了人将剩下火星子扑灭,装模作样哭喊:“这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魏玉年得到消息,一身喜服马不停蹄赶来,发丝凌乱沧桑,却只见厢房已被烧成灰烬,残骸七零八落塌在地上,根本寻不到一丝活人气息,纵然有,只怕也活不下来。
魏玉年心下一沉,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温和的面上瞬间失去血色,下意识要冲进去找人。
陈嬷嬷拦住他:“家主,您不能去啊,火势太大刚刚才灭,里头温度太高,您受不住啊!”
魏玉年看了一眼陈嬷嬷,目中竟罕见露出一丝微红。陈嬷嬷心下一惊,下意识松开手,没了阻拦魏玉年便冲进了破败的厢房四处翻找。
陈嬷嬷心下砰砰直跳,直觉这个表姑娘对魏玉年很重要,她好像做错了事,若是真相败露……她无力跌坐在地上。
里面温度果然很高,魏玉年打湿衣裳冲进去找人,他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或许当时门没落锁,就算屋子起火苏黛也可能逃出来也未可知。
他在残骸中翻找痕迹,只期盼不要寻到什么不利的蛛丝马迹……
下一瞬,却见地上一把金锁牢牢栓在门框上,门已经被烧毁,只余金锁牢牢锁住的那块门架残存,依稀能看出未烧毁前锁得有多牢固。
他愣了半晌,突然像发了疯一般四处翻找,手中被余热烫出了水泡,他不管不顾,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口中不停唤着阿黛,似乎不会累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
萧远惊道:“世子,这里有具尸首!”
魏玉年身形一顿,有些迟疑脚步沉重,一瞬间竟然有些发怯,半晌他才行到尸首面前。
这具尸体无论身形,还是身上戴着的金饰都像极了苏黛,但他直觉面前这具尸体不是她的。
他松了口气:“阿黛一定是逃走了。”
她不喜欢他将她关着,所以才会选择在他大婚的日子离开他。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脚下突然踩住一张被半压的纸,纸被浸了水,字迹还算完整,魏玉年将纸拿起来看了片刻。
良久,他面容不见怒色,手中却攥紧,额间青筋突起,目中盛了怒火,如风雨欲来:“把陈嬷嬷带过来。”
萧远行至半路,魏玉年突然改了主意:“将陈嬷嬷押去刑部。”
“我亲自审问。”
萧远点头。
院子只剩魏玉年一个人,他突然觉得四下安静极了,他看着满地残骸,心中微凉。
他有些后悔这几日没来看她了,他本以为忙完这些事,一把端了英王和李清元,就能永永远远同她在一起。
他就这样望着地上那具焦尸,良久良久,直到星辰变换,太阳升起……
晨时,他眼角竟然落下一滴泪,鬓边生出了白发。他想不通,为何苏黛会离开他,以这样的方式……
华京城有传言,魏国公世子大婚这日,京郊别院着了火,世子抛下即将拜堂的未婚妻,急匆匆赶去了别院……
后来有人见魏世子形容疯癫,鬓边全是白发,亲手在林间立了一座衣冠冢,上书吾妻苏黛之墓。
一时之间,京中风流韵事广为流传,原来堂堂刑部侍郎,魏国公府世子,竟然另有心悦之人,此女子同他两情相悦,可魏世子迫于家族压力,只能另娶别人,这女子便在大婚之日求了死。
众人扼腕叹息,好痴情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