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徽天揭开周鹤白的衣服,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此时此刻应该可以波澜不惊。可是……看到那像一只只蜈蚣陷入肉里的时候,他的手居然忍不住地颤抖。
他先用手帕把血迹沾去,那血液一碰上洁白的帕子,就立刻追了上去,绣出一朵朵红花,直到开出了一大片。
然后,他打开药瓶,药粉稀稀拉拉地洒在伤口上……好在皮肉有些麻木,周鹤白倒没多大感觉。只是……太子殿下帮他上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有些……有些放不开……
羞死人了!
周鹤白的脸颊红得滴血,那蜡黄的肌肤居然多了几分情意,“太子殿下,要不您歇着……还是让别人来吧……”
凌徽天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而是继续将药粉均匀洒下,“不用,孤来吧。你这伤,到底也有孤的缘由。”
周鹤白不再说话,当药粉化作水流淌入伤口里面的时候,周鹤白到底还是吸了口凉气,“嘶!”
凌徽天的动作都轻柔了几分,眸子闪烁,晦涩不定,“疼吗?”根根分明的指骨握着小小的药瓶,指尖泛着点点红。动起来,倒像是竹子随风摇曳。
周鹤白倒也放松了下来,语气都要随意不少,“还行,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凌徽天放下药瓶,直接脱下周鹤白身上这件白里衣。周鹤白还有些错愕,凌徽天就去柜子里拿出一件新的里衣给他慢条斯理地穿上,“以后你就跟在孤身边了,不用对孤这么客套。衣服有些大,你凑合一下。”
周鹤白满脑子都是“跟在孤身边”,他惊讶地出了声,“啊?”周鹤白握住凌徽天的手腕,他那双明眸望向凌徽天,叫凌徽天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右手执拳,放在唇边清咳,稳住心神。
周鹤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凌徽天只是温文尔雅地一笑,拢了下身上的鹤氅大衣。他极其耐心地回答:“还没来得及说,老人家已经把你送到孤麾下了。”
凌徽天就像是谦谦兰花,从来不去挣这俗世的眼。他只是立在那里,散发着自己的芳香。只有去看到他,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周鹤白脑子里又想起宁七跟他说到“信仰”二字时的那股子少年意气,“真的?我……我可以和哥一样,一样有信仰了?”
凌徽天皱眉,有些思索,“哥?”
周鹤白不知道如何解释,他更怕凌徽天会怪罪宁七,“是……”
凌徽天自然是看出了他的担忧,“是宁七吧。”
“应该是吧,我不太清楚。”
“你跟他一样,是个仁心的。”
周鹤白抿抿唇,眼神闪烁,垂下睫毛,竟有些楚楚可怜之态,让人怜惜,“哥……是除了师父以外第一个这般对我好的人。”
凌徽天不知怎的,有些吃味,竟然鬼使神差地来了句——“那孤呢?”
周鹤白听到这话,自然是拍起了马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能如此关照我,已经是我天大的荣耀了!”
凌徽天看到他这笑哈哈的样子,有些失笑,挽袖手指轻叩周鹤白的脑袋,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的眼神满是宠溺,“你这嘴,倒像宁二。”
“我可不要像他……”周鹤白摸摸脑袋,撇撇嘴。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有些懊恼,“太子殿下……是我说错话了…”他害怕太子殿下会错了意,以为他不想做太子麾下的人。
宁一忽然站在门外作揖禀告,“太子殿下,老人家来了。”
周鹤白一脸茫然地看着凌徽天,凌徽天解释:“你师父来了。”
“师父!太好了!”
他把被子重新盖上后,站起身来,“快请老人家进来。”意识到自己还只穿着里衣,有些懊恼自己身为皇家子弟的失态。他转头看向蠢蠢欲动的周鹤白,“孤先去整理着装。”
宁七背着白觞进来的,只不过他还是那样低着头充满愧疚。白觞拍拍宁七的肩膀,看向周鹤白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欣慰地笑了句,“好小子!”
周鹤白笑着露出小虎牙,“师父!”
宁七把白觞放在椅子上,对他拱手作揖,准备离开。周鹤白看向正欲离开的宁七,大声喊了句——“哥!”这一声,让宁七措不及防。宁七心头微颤,双眼微微模糊。
太子殿下是他的信仰,所以他学着太子殿下的模样,去怀一颗仁爱之心去爱天下苍生。看到周鹤白的那一刻,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个可怜孤苦的少年,更是他身后那千千万万个流离失所的孩子……
他要帮,哪怕是一个。
又如太子殿下一样,那双明眸,毫不逊色这天上月,竹枝雪。那一刻,他真真正正着了魔一样,想护着他。后面发生的一些事,他根本摸不着头脑。可是,他要去抓周鹤白。不知为何,他就是觉着太子殿下也无错,周鹤白也无错……
“嗯。”宁七忍住心头哽咽,应了一声。随后,把地方腾给师徒二人。
周鹤白看着宁七走出屋子,又透过那半开的窗棂,看着那略显孤单落寞的身影,静静倚靠在柱子上。
白觞也未曾打断周鹤白,而是耐心等待着。待周鹤白看到宁二端着碗走到宁七身边的时候,心才放下来。不过他心里也忍不住嘀咕一句——“这个宁二,怎么一天到晚都端着碗在手上?”
“师父!”
白觞这才笑哈哈地拍拍周鹤白的脑袋,“那小子不错,你以后跟着他,师父放心!”
周鹤白握住白觞的手,突然之间仿佛感受不到背上的疼痛,心里只觉得有师父惦记美滋滋的,“师父你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