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偏僻火车站的月台,铁轨旁杂草开着星点小花。天冷,黑发少女只穿着单薄风衣,怎么看都不够暖和。
泰西看她向自己走来,两人目光交汇。她鼓足勇气想要搭话,在交错时还是转开了目光。最终只能背过身去,向着铁轨点烟,但打火机怎么都打不着火。
“喂。”
泰西错愕转身,见少女停在一步开外。
她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擦亮一根,举向她。泰西慌忙凑上前,深吸一口。错乱的神经这才被捋平。
“多谢。”泰西趁机一眼不眨地看她。
“没事。”少女收回火柴,双手插兜站在一旁等车。
“你也——你也抽烟吗?”泰西问。动作在向她递烟,眼神却很拷问。阿琉亚感觉到莫名的压迫感,回答说:“谢了,我不抽烟。”
“哦哦,我看你带着火柴。”怕她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泰西随口解释。
阿琉亚笑:“带火柴是看谁不顺眼,方便去点他家房子。”
对方似乎当真了,看起来很震惊。阿琉亚觉得她很无趣。
“开玩笑的。”她说。
泰西不知该说什么。
听说须臾会对寄体形象做彻底的更改,阿琉亚身上已经看不见一点莱茵的影子。眼前的黑发少女眼型狭长,有些肿眼泡,双眼皮很深。说不上漂亮,但一看就聪明。看人的眼神像一把刀,直将人开膛破肚。
开膛破肚的事,她在帝金时也没少干。泰西内心很难不生出这样的想法,觉得酸楚、遗憾,又对她能活下来颇为窃喜与自豪。
“你是学生吧?”泰西问。
“嗯。”
“我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
阿琉亚礼貌地笑笑。
“十二岁时,她和我吵架,离家出走了,就再也没回来。”她说。
阿琉亚反应了一下,不确定这位女士是不是在回击她的“烧房子”玩笑。
“我一直在找她,一直找一直找,后来得知,她跟人去了云照。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关于云照魔国的传说,有人说那里是个好地方,也有人说那里坏极了。”
阿琉亚没回答,她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
“我费尽力气终于找到了去那里的方法,但已经晚了。”她又抽出一根烟。想了想又塞回盒子里。
她向阿琉亚笑了笑:“我和我丈夫在大学里结识,毕业后就结婚了。他当上了医生,我进了大公司,我们的生活还算不错,结婚后没多久就有了我们的女儿。她叫莱茵。”
不论是真的或是随口胡扯,阿琉亚都觉得这是个疯女人。即便她看起来神志清醒气质优雅,甚至有些珠光宝气像个贵妇。这样的人都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公共交通空间,格格不入。
“我和我丈夫离婚了,他去了女神岛继续当医生。我也换了工作。”
“他是个好人,是我提的离婚,我爱他,他也爱我,但我们就是没办法继续走下去。”
“他说人要活下去,生活要继续,就不能太偏执。但不偏执,又要怎么活下去呢?”
她断断续续地说。
那天的火车晚点,她们等了很久。后来阿琉亚瞥到一眼新闻,是有人卧轨。最终火车来了,泰西没有上车。她说她等的不是这班车。
阿琉亚愈加断定这是个疯子。这个偏僻的站台,只有这一班车。
疯女人笑起来却很好看,像冷天里会期盼的暖阳。她向阿琉亚挥手说:“祝你好运,小女孩儿。”
莫名其妙。
“哥,你在等人吗?”病床上的尼奥问。
“没有啊。”辛尔敏矢口否认。他正躲在窗帘后鬼鬼祟祟地向外探视。见尼奥起疑,便转身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很自然地说:“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你对我真好。”尼奥说着,满怀感激地接过昂娜端来的果盘。水果切好后摆成了好看的形状。带着昂娜一起来探病是个正确的决定,辛尔敏自知他和梅塞亚都不甚擅长照顾人,就他们两人会被认为是审讯而非探访。
昂娜不一样,她很贤惠,会将人照顾得细致入微。又极忍让,有时会退让到连辛尔敏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但如今看来也不再需要他为她主持公道。
厨房里两人还在为一些果皮争抢不休。
“走开,这是小昂娜给我的。”梅塞亚说。
“我家的奴隶,产生的所有劳动成果当然都是我的。”为风驳斥。因为梅塞亚和昂娜外出,这人也非要跟来。
“可笑,奴隶主早就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还在这儿沾沾自喜。”
“那也比你强,你这对辛尔敏唯命是从的鹰犬、爪牙。”
“你难道会对玛茜嘉城主不忠?垃圾。”
“行了。真不知道你俩来干嘛的。”昂娜往两人嘴里一人塞了一只绿毛果。两人住了嘴,忙呸呸呸个不停。
“所以真的只是探病?他有这么单纯?”为风凑近昂娜,故作神秘地说,“他不会是在等我师姐吧?守株待兔?你知道吗,他们监测到了——嗷嗷嗷嗷——”
梅塞亚一把拧住他大腿内侧肌肉防止他将关键词脱口而出,将他从昂娜身旁推开,自己蹭过去,咬牙切齿地瞪他:“你又知道了?”
为风一面流泪一面顽强地嘴硬:“就你们那两下子能防住谁?”
“她不可能来的。明知道我们会重点关照这小子。”梅塞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