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榭丽舍赛马场的木制看台在四月乍暖的微风中炽热如六月。嘈杂的议论声,一浪浪突然高涨的欢呼声,混杂着空气中弥漫的马粪、雪茄与女士香粉的浊气。
雷蒙的漆皮鞋尖碾碎一张张废弃的投注券,油墨字迹被毫不在意地踩进泥里。他手中还挥舞着另一张——"银山驹(Silver Hill),赔率1:3"。
"最后半英里!"解说员的吼声刺破喧嚣。
银山驹的银鬃在夕阳下流淌如熔化的秘鲁银锭。它的蹄铁边缘在赛前刚刚镀过金,奔跑时仿佛流淌金银的河流。
此刻它正遥遥领先,马蹄飞快掠过泥泞的弯道。
骑手扬起镶钻的马鞭,鞭梢抽裂空气的刹那,马匹前蹄突然跪折。全场寂静了一瞬,胫骨断裂的脆响仿佛响在每个双眼赤红的看客耳边。
轰然一声,马匹倒地,骑手几个翻滚摔进泥里,看台炸裂出谩骂和吼叫。
"该死的畜生!"雷蒙将镀金怀表砸向围栏,表壳迸裂,齿轮弹跳着滚过草皮。赌徒们的嘶吼震得他耳膜生疼。投注券在掌心皱成一团,他啐了口唾沫,
"见鬼,这名字真不吉利......"
雷蒙面色发青,双眼赤红。自从发现特纳·波灵顿失联,他已经三天没睡过整觉了。大热赛马“银山驹”的摔倒,更是让他心脏突突狂跳,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三天前,波灵顿公寓。
雷蒙一脚踹开挂着一把旧铜锁的公寓门,地面灰尘扬起,裹挟着霉味和雪松墨水的气息。房间只有一些大件家具,不见近期生活的痕迹。壁炉灰烬里残留着未烧尽的信纸残片:
"致纽约港J·史密斯先生..."。
书房抽屉里躺着几张当票存根:祖传怀表、镀银地质锤、一串珍珠项链。最底下是张泛黄的合影:巴黎综合理工学院毕业典礼上,年轻的雷蒙与身边的好友们勾肩搭背,波灵顿在最右侧,照片背景是拿破仑的铜像。
在那一刻,雷蒙极为担忧自己的同学因银矿项目被嫉妒者绑架带走。他甚至托人情找了警局和地方帮派两波人打探消息。
但今天银山驹的失利终于像一盆冷水浇下,那个让他一度内心火热的投资项目终于进入他审视的视线。
"去电报局!"雷蒙冲出赛马场,马车疾驰中撞翻路边的花摊,马蹄铁在石板路上擦出火星。十五封加急电报飞向马赛、勒阿弗尔、纽约。
巴黎证券交易所VIP室。
雷蒙钻进经纪人间,扯松了浆硬的领结,找到一位专职矿业投资的掮客。整个巴黎,没有人比他对矿产项目的嗅觉更加灵敏。
"莫尔比昂的铜矿主昨晚吞枪自尽了?"穿绿马甲的掮客正对镜调整假发,"他也是倒霉,银行一屁股债没开始还,就遇到矿难和罢工!"
雷蒙的耳朵竖起。漫不经心地擦拭单片眼镜,灰绿色瞳孔却紧盯着对方:"要我说,矿业项目最近都沾了晦气------之前那个比利牛斯的银矿项目......"
"哈!您说波灵顿的'巴斯克宝藏'?"掮客笑得假发歪斜,"圣日耳曼区有位侯爵夫人可是一整串钻石项链全填进波灵顿的矿坑了!"
雷蒙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特纳上月寄来的"岩芯样本",那些银丝脉络分明是货真价实的!
"怎么会呢?听说项目是拿到了许可证的,还请了布鲁塞尔的监理工程师?"他往桌上叩下三枚金路易,眯着眼示意对方给点内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