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好，若乐也好，总算是转世为人吧。”

二皇子点点头。

游青碧继续道：“但是他不一样，他是借了那傻孩子的身体来我身边的，算起来，他只是来到凡间四年的人……”

“你信上不是说，他任何事情都学得很快吗？”

游青碧抿了抿唇，又道：“他是想和我在一起，所以才舍弃了神籍成为一个凡人，去学习怎么爱人，怎么理解对方的话，怎么做凡人的事。我只知道他来到这里对我的感情，但是我不知道，他对凡间其他人是什么感情。”

二皇子问：“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游青碧有一时的沉默，随后才缓缓道：“和以前的冥主比起来更有人情味一些了。可我还是会想，他内心会不会依然觉得世间无趣。”

“他只要跟你在一起是开心的，你管他怎么看这个凡间。”

游青碧情绪复杂，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随口道：“可是……可是如果多一个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很辛苦……”

二皇子疑惑不解，又问：“多一个谁？”

话刚说完，他便立刻察觉到这句话的含义，忙看着游青碧道：“你、你、你有孕了？”

游青碧点点头：“嗯。”

二皇子突然沉了脸，厉声道：“他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你才这么胡思乱想的？”

游青碧立刻道：“我刚从医馆回来，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二皇子稍稍宽了心，立刻又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游青碧却还是锁着眉头道：“我以前跟他说，我还没有玩儿够，所以不想要孩子，他也依着我。但其实，我是害怕。”

“害怕什么？”

“二哥，你是从婴儿开始渐渐长大的人，就算你还记得以前的事，你也还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可是江月蘅他不是。他自小孤独，成了冥主后，又觉得凡间了无生趣，对任何事情都很淡漠，不会因为成为凡人就突然都变了。我是怕如果有了孩子，他要假装很和善，假装很开心，假装对孩子说的事感兴趣，他会很累。”

二皇子不知道游青碧为什么会想这些，他只知道怀了身孕的女人是极其敏感脆弱的，比如自己家那个二皇子妃，连秋天落叶掉了也要哭一场。

他猜不透这些个女人家的心思，换了别人早就打发走了，可自家妹妹，也只有好言好语安慰道：“哪有你想得那么复杂，他都为了你变成一个凡人了，难道还不能接受一个小孩？”

游青碧又道：“上上个月，我们还在南边的时候，买了条船去海里捕鱼。见到另一条渔船上的小女孩落了水。他见我要跳下去救那小女孩，就先我一步下了水救人。但他将小女孩抱上船的时候却挨了那小女孩的爹爹骂，说他一个大男人不知避讳。我气极了，就非要把那小女孩丢下水，最后还是他拦着了我。”

“后来我们上了岸，那小女孩追上来要给他一包糖。那小姑娘五六岁的样子，小小的个子仰着头等着他收下那包糖。他就站在那里不动，好像因为被骂了的缘故，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小女孩。我离得远，走过去解围前他已经蹲了下来，收了那小女孩的糖，又送给她一个白玉的平安扣。”

“他以前对别人笑，更多时候好像只是出于礼貌，可那一次我觉得他的笑是真的。所以我就想，也许我们可以有个孩子。”

游青碧看着二皇子，又道：“但是现在，真有了我又担心起来。”

二皇子继续道：“那你怎么就不想一想，有了孩子之后，他成为父亲，会有更多对凡界的领悟呢？”

游青碧不语。

二皇子有些急了，立刻道：“不行，你得跟我回去，回去让大伙儿都照顾着你，你就不会在这儿胡乱猜想了。”

游登一听，摇头反对，“不行，大夫说了，让我头三个月不要随意走动，舟车劳顿，怕路上动了胎气。”

“那我派人……”

游青碧立刻出声阻止：“好啦好啦，我不乱想了，二哥你别派人来守着我，我跟你说，我会翻脸的。”

二皇子义正言辞道：“我管你翻脸不翻脸，你平日胡来我们让着你，可你这有了孩子，就不能这般任性了。”

游青碧见二皇子动了怒，只好摆出一副讨好的模样，求道：“哥哥，求你了，我跟你保证，等过了这三个月，我一定回来。我算过了，要是慢慢走，最多再三个月就回来了。”

“不行。”二皇子依然坚持自己的决定，“我才不信你。”

游青碧“啪”的一声拍了桌，恨恨道：“木琊！你不要太过分！”

这一声“木琊”喊得愤怒张狂，二皇子身子一激灵，像是被定了身，瞪大了眼睛盯着游青碧。

游青碧仰着尖尖的下巴，不服气地盯着二皇子。

两人对视一阵，二皇子率先收回了目光，像是败下阵来一样，妥协道：“算了算了，依你。”

游青碧的脸就又绽开了笑意。

二皇子一走，游青碧赶紧去看自己的板栗。

桌上只剩下一堆的板栗壳，连一个板栗都寻不到了。

游青碧有点儿小郁闷，早知道应该再多买些。

院子里堆着不少箱子，都是二皇子留下来的。不用看，她也知道还是那些平日不怎么用得上的贵重东西。总之逃不掉被换钱的命运。

她约莫着待会儿还会有别的东西送进来，干脆不管了。

收拾完桌子上的壳，回屋里给自己换了一件厚实的外套，想着要怎么告诉江月蘅那件事。

她趴在桌上看着窗外，就看见了葡萄藤上的葡萄。

别的葡萄早已被游青碧吃光了，那串葡萄藏在背阴处，小小的一串没被发现，又长得慢，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了一丝紫色透出来，被眼尖的江月蘅发现。

她见那葡萄藤的叶子都快掉光了，再不把那它吃掉的话，怕连这串葡萄也要一起掉了。

于是她挽了挽衣袖，搬了梯子便去摘。

“你怎么站这么高！”

才踩上去，就听身后传来江月蘅的声音。

那声音着实着急了一些，游青碧停下来道：“我摘葡萄啊！”

此时的江月蘅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仰着头，一脸严肃道：“你现在这个身子，要是摔了怎么办？”

游青碧刚要反驳，却突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别的声音，先是一愣，接着便弱弱地问道：“你碰到我哥了？”

江月蘅走得有些急，风把头发朝后吹，到现在依然没有垂下。

“嗯，在街上碰到了，他走得着急，说见过了你，便匆匆离开了。”

游青碧抿了抿嘴，又问：“他跟你说了？”

江月蘅道：“你哥把我的螃蟹拿走了，说你不能吃。我觉得奇怪，又想到你有一段时间没说过肚子疼，日日嗜睡，便猜到了几分，再瞧你这表情，我就确定了。”

游青碧咬了咬下嘴唇，有些局促不安：“我也是才知道的。”

江月蘅把手伸向她，轻声道：“先下来。”

游青碧便伏在他肩头，由着他把自己抱着朝屋子里走。

她偷偷瞧着江月蘅，他脸上依然是平淡冷静的样子。

“螃蟹没得吃了，你想吃什么？我待会儿出去给你重新买。”

游青碧撤回目光，见他要将自己放到凳子上，立刻勾住了他的脖子，轻声唤了句：“江月蘅……”

江月蘅没有放下她，而是坐在床边的长椅上，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轻声道：“你想问我开不开心，对吗？”

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神。

只要不看他的眼神，她就不会知道真实的答案，因为无论如何，江月蘅都只会说“开心”。

江月蘅用手撑起她的脸，非要她看着自己，这才道：“我是因为你才来到这个凡间，学会成为一个凡人的。这些情感对我来说，不是痛苦，我只是比别人要花更多的时间去理解去学。所以，你不要担心，我没有强迫自己融入这个世界，我是真的很开心，不只是因为你在这里。你以前告诉过我的，美好的事物都在这里，我都看到了。将来……我们的孩子也会看到。”

游青碧双眼雾蒙蒙的，已看不清江月蘅此时的表情，只听见他鼻子里轻笑的声音，心里堵塞着的地方便松弛了下来。

她将江月蘅紧紧抱着，在他额头轻轻一吻，带着些傲娇又羞涩的表情，轻声道：“我说做人很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