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必要等我,所有该说的,我都和你说清楚了。”一边说,林西月一边把手伸到了裤子口袋里,把那个电击笔攥在了手中。
葛世杰笑得阴气森森:“没什么好说的吗?爸爸怎么死的,到底是不是你和你那个妈把他推进了井里,到现在还是个迷!还有,你快二十岁了,不回去和我结婚吗?你可是签过协议的,姐姐。”
林西月看了看自己后面,有意识地往灯光明亮的电梯口走。
她拖延着时间,尽量缓和着声线说:“那是你们逼我签的。一方以胁迫手段订立的合同,是不具有法律效力的,我不可能和你回去,更不会嫁给你。至于葛善财的死,云城警方都已经结案了,他是酒后失足。”
“还在狡辩!”葛世杰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大力挥动着手里的弹簧刀,奋力吼出一句:“你这么漂亮,这么会说话,男人见了你都喜欢,谁知道你怎么蒙蔽了他们!是不是失足,只有你和你妈妈清楚!”
头顶的监控探头闪烁着红光,安全通道的指示灯徒劳地亮着,像一把幽森的鬼火。
没有路了。
林西月的后背抵上了冰凉的墙面。
脖子上有小股的冷汗流下来,浸湿了她的白T恤,刀刃上的冷光离她越来越近,发软的膝盖不足以支撑着她站立,只能将身体紧紧地贴在墙壁上。
注意到林西月右手蜷曲,像紧握着什么东西,葛世杰上去就掐住了她的手腕,叫她不能动弹。
他虽然瘦,但一个成年男性的力气仍要大她许多倍,林西月毫无反抗之力,甚至来不及摁下按钮,眼睁睁看着电击笔掉在了地上。
愤怒之下,葛世杰的刀猛然抵上她的脖子:“还准备了这个来对付我,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啊。我告诉你,今天要么你识相点,自己跟我走,要么你就死在这里。我烂命一条,无所谓的。”
有锋利的痛感传来,林西月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割破了,温热的血正在往下滴,顺着脖颈流进她胸口,但她无暇顾及。
她脑中闪过很多对策和办法。
西月快速地对比着优劣,不断地考虑是先稳住他,让他把刀放下,还是趁他不注意,忽然抬腿踹他一脚,赶紧逃脱,然后报警。
葛世杰和她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看她的眼珠子乌溜溜地在转就知道,她又要耍花招。
他这个姐姐最会哄骗人了。
葛世杰把刀又抵进去了一点,凶恶地说:“你不要再玩什么......”
“叮。”
电梯抵达的一声轻响,撕破了这份死寂的绝望。
门一开,郑云州一秒都没犹豫,照着他的胸口就是一脚,猛地将葛世杰踢翻在地。
紧接着,他身后的几个壮汉保镖扑上去夺下他手里的刀,迅速将他制伏。
周围乱糟糟一团,林西月捂着胸口,颓然地从墙上滑脱下来,喉咙像被谁的手死死扼住,她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只有对死亡的恐惧,逼迫着眼泪生理性地从眼眶里流下来。
她闭了闭眼,刚才因为紧张险些窒息,现在危机解除,西月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感受着心脏剧烈的跳动。
又一次。
她又一次幸运地被救了。
只不过这一次救她的是郑云州。
一个看起来脾气很差,相当难沟通的男人。
郑云州吩咐保安说:“把他摁住了,这段监控也调出来,一起送公安局。”
他回过头,空无一物的墙角里,瑟缩着一个脸色苍白的林西月,她蜷成一团,后背弓起,身体仍处于危险境遇下的防御状态,眼睑上挂着一颗泪,像是随时都要受不住力,滚落下来。
郑云州走过去,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肩:“没事了。”
西月咬着唇,强忍着不叫自己哭出声来,用袖子抹了抹下巴上的泪。
她不安地睁着眼,连道谢都不知道如何说。
郑云州的视线往下,一团凌乱的血污在她胸口的衣料上弥漫,像打翻的珐琅彩料,在白衣上绘出了一朵大红的、冶艳的花。
他皱着眉,用两根手指轻抬起她的下巴,微微侧头,看向她的伤口。
郑云州检查了一遍,他说:“划得不是很深,最好去包扎一下,免得感染发炎。”
她黑亮的眼眸抬起,疑惑而警惕地看着郑云州,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
“听见了吗?你现在要做的是站起来,去处理伤口。”郑云州又重复了一遍。
他完全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语气也冷得像发号施令。
林西月回过神,仍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她用手撑着地面,细白的手腕幅度剧烈地抖着,可能吓得太狠了,她怎么都使不上劲,努力了半天,也没能靠自己站起来。
明亮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歪歪斜斜,看上去柔弱又无助。
这时一辆车开进来,轮胎与地面发出几道尖锐的摩擦,都让林西月惊恐地睁大了眼。
吓成这样了,就算她能从这里走的出去,估计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还谈什么找医生包扎?
郑云州啧了声,他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林西月的身上裹住她,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林西月还发着抖,忽然就被一阵清冽的气味包围,接着身体悬空,抬头时,正对上郑云州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冷归冷,但他的语气比往日温柔多了,大约是可怜她。
郑云州简短地说明了一下:“我带你去医院,这样更快。”
“嗯。”靠着他西装衬里上的一点温度,林西月才能勉强开口,破碎的声线混杂着血腥气,“谢谢郑总。”
郑云州风轻云淡地应她:“在我这里出的事,我责无旁贷。”
但此时此刻,林西月根本没有力气拒绝,也没回话。
她才十九岁,身体里住的那颗心不是铁打的,刀架脖子上也能不害怕。
正相反,林西月害怕,怕得要死。
她怕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没命了。
她读了这么多年书,为有一天能昂首挺胸地活着,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像一弯从山涧里淌出的溪水,一往无前地奔着大江大河去,还没来得及享受过一天人生,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如果她死了,小灏要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林西月把脸贴向郑云州胸口,明知这不是她能停留的地方,在这个劫后余生的惶恐时刻,还是忍不住靠了上去。
她很轻,绵软地依偎在他胸前,身体细微地抖着,喘息急促不定。
郑云州抱着她,像抱了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猫,不敢用力。
小姑娘贴过来的那一刻,他的手臂僵了僵,半边身体像是被电流击中。
眼前的应急灯闪了又闪,也骤然变亮了几分。
像《圣经》中记录的上帝创世纪的第一日,强光划破了混沌的黑暗。
尽管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她刚脱离危险,自发地寻求安慰的应激反应,如同风浪里不住打转的小船一样,急于找到一处港口停泊。
但郑云州的脚步还是顿了几秒。
那道熟悉的热意从脖颈处攀上来,就连他的呼吸也逐渐变得紊乱,心里像突然空了一块似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失序感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