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脚划拉在地砖,发出刺耳声响。伴着他戏谑话语,一同在耳旁响起:“夜都过半,晚饭还是宵夜……?”
“嗯?”
他捞过她肩膀贴近,下巴微扬。紧致下颚线如险峰般横亘在眼前,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眼神透出轻佻,“老婆?”
面上维系的最后一丝笑也消失得彻底。
庄雪依移开视线,看窗外过路人、行色匆匆。
走神的片刻间,他叫嚣着打断祁文俊的解释:“问你了?”
“抱歉,师傅。”
拎包起身,她微牵唇,推开椅子,抬步要走。
时晏一把拉住她,“主菜没上,去哪呢?”
唇启又合,庄雪依用力甩脱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室内室外,明暗一窗之隔。衬得他眸光愈加晦涩,莫名泛起寒意。
祁文俊再次开口:“时总……”
时晏抬手,示意他噤声。侧眸看了眼窗外,她从李叔面前走开,挤在拥堵的车道上找寻空车。
冷笑一声,拿起面前她未喝完的气泡水一饮而尽。
沁水的玻璃杯重重落桌,冰块在口中碎成冰渣。
薄荷的清凉混在草莓的香甜里,丝丝蔓延开。
时晏猛一下起身。
动作之大,直接将椅子掀翻在地。
“时总……”
祁文俊跟着站起来,茫然无措伸出手。
“没你事。”
他冷冷甩下话,扬长而去。
沉寂秋夜,仿佛一头久困于高墙之中的闷兽。好不容易吹进一阵风,立刻被它巨爪挥散,不留一抹痕迹。
庄雪依好似一个闯入者,机械地从一辆出租车,走向下一辆。
李叔一直跟在身后,却像是与她相隔甚远。说出口的话,传入耳中,只如同闹心的蚊子般嗡嗡作响。
周围的一切,正经历一场虚化。
高跟鞋落地的声响、此起彼伏的鸣笛声,连同司机与乘客间的闲谈,都像是悬浮在空中。
对于身处地上的她而言,显得太过虚妄。
终于找到一辆空车,有望助她脱逃。
然而车门刚打开,“啪”一声又被一道重力合上。
梦中惊雷般,一下子将她拽回喧嚣之中。
所有的声音一瞬间簇拥而至,吵得她双耳短暂失聪,下意识抬手捂住。
耳鸣尚未完全消散,手腕受人钳制,身子也跟着转向右方。
庄雪依看见他眼中,半是恼火半是不耐,慢慢听清他拔高音量的质问——
“庄雪依,你到底想怎样?!”
是啊,她到底想怎样?
垂眸思忖间,记忆中的他、今时今日的他,两副模样交替出现。
巨大的差异,将过去与现在完全割裂。
错乱之中,她崩溃得笑了。
想怎样?
想要眼前人,仍如少年时。
但,那可能吗?
她低着头,夜幕下越发显得失魂落魄。
时晏暗叹一声,抬手顺过她额前散落的发,别在耳后。拢过她肩膀搂在怀中轻拍着安抚,声线也缓和下来,“先回家。”
不长不短的一段路,有如行车隧道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像是喝醉酒的人,脚步虚浮,受他一路搀扶才顺利上车。
车门关上,他按下按钮。
磨砂隔断缓缓升起,隐私帘闭合,将周遭的一切隔绝在外。
星空顶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投射下来,给沉默的氛围增添一丝温馨。
时晏打开音乐,切到一首柔和的钢琴曲。
取出储物箱中一支草莓气泡饮,拧开瓶盖,倒入玻璃杯,递到她面前。
她如提线木偶般,仍保持着被他放进座位时的姿态,一动未动。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这样?”
他收回手,语气无奈。
杯子卡进杯架,发出“叮”一声。
像手机收到新消息时,绵长而清脆的提示音。
庄雪依胡乱想到中午没接的那通电话,以及两小时前沈阿姨回复的微信消息。
果然,如上次一样,如许多次一样。
他之所以会主动缓和僵局,不过是受家中长辈施压而已。
“是因为七夕那晚,我说去给高尘晔接风的事?”
他的身影往这边罩来些,几近笃定地问。
指尖微动,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难为你借了高家的名,还要挖空心思来圆谎。
“其实不是他。”他解释道:“我也是过去以后,才知道来的是高寒。”
答案实在出乎意料。
她稍稍侧头,描去一眼。
高寒其人,混迹娱乐圈多年,行事特立独行。
偌大的家业,说丢就丢,不给任何人脸面。
这样一个人,想拉来“串供”哄女朋友,谈何容易?
更别提时家与高家搭上线,不过也就这两三年的事。
交情的深浅,远没到畅聊私事的程度。
庄雪依再次朝他看去。
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和自我怀疑的意味。
“你不信?”
他勾唇一笑,扬起手机,成竹在胸:“我给他打个电话就一清二楚了。”
屏幕亮光照在他脸上,桌面时钟上的数字12映入她眼中。
太晚了,不合适。
——她刚想说,却收声闭嘴,静静看他手上动作。
联系人界面已经显示出高寒的电话。
他的拇指挪向通话键,并没落下。
稍顿片刻,抬眸看她,“已经这么晚,是不是太打扰?”
她只是回视着他。
“没事,还有通话记录。”
他坦然自若,点开与高寒的历史通话给她看,“八月十号,六点零一分,到机场的时间。”
兵行险着,剑走偏锋。
原来是新伎俩。
庄雪依唇角抽了抽,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
“实在不信,明天再打电话。”
他收起手机,话说得自信不疑。
“不用。”
她扒开墨色隐私帘,透过缝隙看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