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该从何说起?
命运的齿轮是从何时起开始转动?
在时光之流的最深处所捞起来的那个答案,
却是如今已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但是、
的确那时的我们深爱着许多事物,憎恨着许多事物,伤害着谁,却也被谁伤害着——
即使如此,
我们仍像风一样驰骋着让笑声传达整片晴空。
若是你所期望,定能得到强烈的回应。
——请你再次温柔地露出笑颜吧,如同那颗星辰一般。
……
——《晨星集》,伊尔卡·月奇】
……
法国人的生活习惯注定和作为日本人长大的中原中也有很大的冲突,但阿蒂尔兰波既然已经决心要为死去的亲友照顾留下来的“弟弟”,现在也是妖精一族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存疑)的遗孤,他自然得做足功课才行。
推开冰箱门,说是空空如也都算夸奖了,冰箱里只剩孤零零的罐装啤酒。
本来想要向看着挺有先进经验的莎菲尔取经学习一下养孩子经验的阿蒂尔兰波:……
“找她还不如找织田作呢。”太宰治小声嘟囔道,幸而,莎菲尔没听见。
“——你根本不生活的吗?!”兰波觉得自己有种拳头打进棉花里的无力感,他简直不敢相信,“啤酒,啤酒……欠条,欠条,账单,甚至还有筹码?你到底是怎么养活你自己和这个孩子的?!”
听到这里,太宰治无不得意地挺起胸膛:你以为这个家是谁在扛?
听了一耳朵的中原中也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那之前干的那些事,他要不还是别计较了吧?莎菲尔一个人养这种孩子,是真的不太容易啊……
莫名其妙收获了中也“同情”的目光,太宰治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矮子看什么看?”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个……”他难得有这种好机会,当然不能轻易放过,“我能问关于,呃,‘妖精’的事吗?”
莎菲尔神情自若,又开了瓶新的酒:
“当然可以。不过我了解的也不算太多。”
“……我接触到的记载里,妖精这一种族曾被称为‘神所钟爱的种族’,当然,这是他们自己的史书里写的。”
通俗易懂的说法,在“魔族”这一称谓在威迪尔大陆出名前,妖精这一长生种更常见的是是那些游走于大陆不同城邦带去各种故事的家伙,简称,吟游诗人。
很长一段时间莎菲尔都不知道自己经常哼唱的家乡小调的来源其实是几百年前的某位吟游诗人留下的唱段,据说那位吟游诗人就是一位长寿的妖精。
这一族的命名方式也很有意思,他们是用自然现象作为氏族姓氏,各个部族的聚居地和擅长的魔法也不尽相同。
“……比如‘月奇’、‘炽阳’、‘疾风’这类,这是法师塔给的翻译。”
随后她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
“在我们那个年代的用法是查看被灭口的村庄是怎么被摧毁的。”
刚张了张口想问自己可能姓氏的中也安静地合上了嘴。
沉默良久,或许是参与这个话题,也或许是为了缅怀他年少时的挚友,兰波抿了抿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开口问道:
“……你们的世界,是怎样的?”
不再是给小孩子讲的童话故事么?
战争真正到来的那一刻,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切。
可悲的失败,用人命堆积起来的、绝望的最后一搏,被无情的碾碎了。于是扭曲的怪物从废墟中屹立,萌发着鲜活恐怖的生命力。被掠夺后的地面空无一物,仇恨不断升级,整个世界再无希望地沉沦,最后以一切毁灭为代价夺得胜利。
她幸免于难,但也无处可逃。
命运戏谑地在你的脸上划下了一个记号,作为你苟活下去的标志。
红发女人指节突兀收紧,酒瓶发出濒临碎裂的呻吟。她脸上那道横贯整张脸的疤痕开始泛红,并随着面部肌肉抽动扭曲成冷笑的弧度:
“那就先说好了,我的劝告是,你最好不要因为现实的痛苦就把美好的幻想寄予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地方。”
她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起身,让阳台上的冷风吹散这份沉重的心情:
“总有一天,故事的全貌将得到讲述,那是数百万灵魂的故事……但这不是我要做的事。现在,藏好你心里的不安,多做些白日梦,这对你来说可能是好事。”
“……万一醒了呢?”他不甚客气地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廉价酒精,刺鼻的气味熏得他直皱眉。
“那就站好,然后迎接你的审判。”
易拉罐跟玻璃瓶碰杯的刹那,两个各自祭奠着不堪回首的过往的成年人都笑了,至于是何种意味,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简直就像一对貌合神离为了孩子勉强咽下对对方的恶心假装没有离婚还住在一起的中年夫妻。
中原中也感觉到了自己脸颊两侧开始冒热气,于是赶紧将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个冒犯的想法叉掉,但这种明显是幻想的情况却仍然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名为“幸福”的余韵。
又幻想了,如果那时候父母都活了下来,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假装成人类,像别人一样在某个地方安家,平静地生活下去;
又或者是找个深山老林的地方隐居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说不定父亲还会教导自己妖精一族的打猎技巧,然后晚上自己就趴在母亲怀里听睡前故事……
在这之前,或许这些东西只能是可笑的幻想。
但阿蒂尔兰波的出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只是他太幸运了。